谢憬琛放下样品瓶，身体微微后仰，靠进宽大的椅背里，双手随意交叠在身前，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幽深，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住她。
“东西是好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字字敲在鹿书月紧绷的神经上，“不过，鹿小姐，我对这份方案……不太满意。”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件袋，却没有打开的意思。
鹿书月的心猛地一沉：“谢总哪里不满意？请指教。” 她强迫自己冷静。
“指教谈不上。” 谢憬琛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那股冷冽的雪松皮革气息似乎更浓了些。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首首刺向她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方案很专业，逻辑清晰，市场分析也到位。但是，鹿书月，”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这里面，没有‘你’。”
鹿书月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野心呢？” 谢憬琛盯着她，眼神像手术刀般精准，“你的嗅觉天赋，你对气味的独特理解和表达欲……我在你给我的、关于你自己的资料里看到过。你硕士论文研究的课题，你在环球旅行中收集的稀有香材笔记……这些都去哪了？”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压迫的轻响，“这份方案，西平八稳，像一个合格的经理人交出的作业，却不像一个真正热爱调香、有野心、想打造独特品牌的创始人拿出的东西。”
他微微眯起眼，语气带着失望和……更深的探究：“你在害怕什么？怕我这个‘不懂行’的投资人看不懂？还是怕……失败了承担不起我的‘损失’？” 最后一句，带着点刻意的、一针见血的讥诮。
鹿书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在瞬间被剥开了层层伪装！他不仅懂香水，他还看透了她隐藏在专业冷静外表下的那点因现实压力而被迫收敛锋芒的小心翼翼。
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灿烂，江面波光粼粼，繁华都市尽收眼底，却更衬得室内气氛凝滞。只有谢憬琛指尖敲击桌面的轻响，如同倒计时，敲在鹿书月的心上。
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尖冰凉。愤怒、难堪、被看穿的慌乱，以及……被戳中要害的刺痛感，在她心底交织翻涌。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迎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谢总……想要什么样的方案？”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谢憬琛看着她眼底那抹被逼出来的倔强与脆弱的复杂光芒，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满意的的弧度。身体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恢复掌控者的从容，声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指令：
“我要看到‘鹿书月’的方案。把你藏起来的那些东西放进去。你的野心，你的嗅觉，你对‘空谷幽兰’最不设限的想象。不用考虑预算，不用顾忌风险，更不用揣测我的喜好。”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我投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扮演的这个，完美的职业经理人。”
他拿起桌上那份方案，随意地丢进旁边的文件粉碎机入口。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纸张瞬间化为齑粉。
“下周一，还是这个时间。” 他看向脸色微微发白的鹿书月，下达最终指令，“带着你‘自己’的方案来见我。记住，我要看到的，是真正的‘空谷幽兰’。” 他的目光落在她带来的样品箱上，意有所指。
鹿书月看着那份被粉碎的方案，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强势到令人窒息的男人，巨大的压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鹿书月。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但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之下，一股奇异而灼热的火焰，却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那是被彻底点燃的属于她鹿书月的倔强与挑战欲。
空谷幽兰……
这个名字是她最初构想时，在笔记本角落随手写下的灵感碎片，一个模糊而诗意的意象，最终却被他精准地捕捉，并以此作为审判的标准。这男人，不仅强势得令人窒息，洞察力也精准得可怕。
她没有争辩，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台粉碎机。迎着谢憬琛的目光，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好。”
接下来的几天，鹿书月将自己彻底沉入“幽谷”。
她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日夜泡在公司的调香实验室里。这里不再是冰冷的谢氏办公室，而是对抗那个高高在上审判者的战场。空气里弥漫着各种精油的馥郁、化学试剂的微辛以及纸张油墨的气息。巨大的工作台上，摊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色谱分析报告、成堆的闻香纸和数百支精油小样。
灯光常常亮到深夜，鹿书月披散着头发，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鼻尖因为长时间嗅闻而微微发红。她时而凝神记录，时而蹙眉沉思，将不同的精油按比例小心翼翼地滴在闻香纸上，凑近鼻端，闭上眼睛，仿佛在捕捉虚无缥缈的山风、晨露、以及深谷中幽兰初绽时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清气。
她一遍遍推翻重来，将不满意的闻香纸揉成一团丢进角落的纸篓，那里己经堆成了小山。失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每每想到谢憬琛那双带着审视和近乎期待的眼睛，想到粉碎机那刺耳的声音，心底那簇不服输的火焰就烧得更旺。
她开始回溯最初的灵感。不是商业报告里的数据和流行趋势，而是她环球旅行时，在某个不知名的深山谷底，雨后初晴，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苔、冷冽溪流和一种极其清雅、难以名状的花香混合的气息。那份触动灵魂的宁静与生机，才是“空谷幽兰”的灵魂。
(http://www.220book.com/book/TC1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