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计划”的启动会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很快被更汹涌的日常吞没。
项目前期千头万绪，方案细化、团队搭建、国际合作方密集的线上会议……
时间被切割成碎片，在书房明亮的灯光下飞速流逝。
厉司尘同样忙碌，厉氏庞大的商业帝国需要他坐镇，但无论多晚，推开家门时，总能看到客厅一角为他留着的暖黄壁灯。
有时还能闻到厨房飘来的、温在灶上的清淡夜宵香气。
那份在会议室里用实力挣来的位置，正被踏实的忙碌一点点夯实。
乐乐也很快适应了回归后的节奏。
他转入了海城顶尖的私立圣约翰幼儿园，环境优越，课程设置也更注重启发和个性。
小家伙每天回来都叽叽喳喳，小脸上洋溢着对新环境的兴奋。
这天傍晚，夕阳的金辉给客厅镀上一层暖色。
我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揉着发酸的脖颈走出书房，就见乐乐盘腿坐在地毯上。
面前摊开画本，小眉头微蹙，彩色铅笔散落一旁。
他咬着笔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怎么了乐乐？”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理了理他蹭乱的头发，“作业遇到难题了？”
乐乐抬起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嘴撅着：
“是绘画作业啦，老师让画‘我的爸爸’。”
他苦恼地用铅笔戳了戳空白的画纸，“爹地每天就是穿西装，开会，打电话……好难画哦！”
我忍俊不禁。
厉司尘在儿子眼中的形象，确实高度凝练且单调。
“爸爸也有很多别的样子啊！”
我引导他，“比如陪你搭乐高的时候？给你讲故事的时候？或者……你惹妈咪生气，他哄妈咪的时候？”
最后一句，我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乐乐的眼睛倏地亮了！
像黑夜里的猫儿突然发现了移动的光点。
小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狡黠的、闪着光的兴奋。
“噢！对哦！”
他猛地一拍小脑瓜，抓起一支黑色的画笔，伏在画纸上就开始唰唰唰地画起来，小嘴还念念有词，“这个好画！这个绝对好画！”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但看着儿子那副灵感迸发、全神贯注的样子，终究没忍心打断他的创作热情。
算了，由他去吧。
晚上九点多，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响。
厉司尘回来了，带着一身夜晚的微凉和淡淡的疲惫。
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会议室里的冷峻。
“爹地！”
乐乐像颗小炮弹一样从地毯上弹起来，举着他的画本献宝似的冲过去：
“快看快看！我的作业！画你哦！”
厉司尘脸上那点冷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下来。
他弯腰，大手揉了揉乐乐的脑袋，接过画本，语气带着纵容的笑意：
“让爹地看看，我们乐乐把爹地画成什么超级英雄了？”
他展开画本。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厉司尘脸上的笑容像被按了暂停键，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消失。
他深邃的眼眸盯着那幅画，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下颌线也一点点绷紧，隐隐透出磨牙的力道。
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画纸上，是乐乐标志性的、充满童趣又抓神韵的Q版风格。
画面中央，一个缩小版的“厉司尘”栩栩如生。
标志性的冷峻眉眼，挺首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表情却是一副苦兮兮、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穿着他那万年不变的深色西装，但此刻，这个Q版霸总正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姿势——双膝跪在一个巨大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电脑键盘上！
键盘画得相当写实，每个键帽都清晰可见，还特意用银色画笔勾勒了金属边框的光泽，显得格外“刑具”。
Q版厉司尘的头顶，飘着一个巨大的、带着锯齿边的对话框气泡。
里面是乐乐歪歪扭扭但异常醒目的大字：“老婆我错啦！别生气！”
画面右下角，乐乐用他工整的“小学生字体”写下了作业标题和配文：
《我的爸爸》
配文：“我的霸总爹地，最怕妈咪生气！”
线条虽然稚嫩，但人物表情的委屈求饶，跪键盘动作的“标准”，以及那句点睛的配文，组合在一起，产生了核弹级的喜剧效果。
尤其是联想到厉司尘在商场上翻云覆雨、说一不二的冷硬形象，这反差简首绝了。
厉司尘捏着画纸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目光从画纸上移开，转向我，眼神复杂，混合着无奈、控诉，还有一丝……认命的窘迫。
我连忙抿紧嘴唇，强行压下疯狂上翘的嘴角，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但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乐乐完全没察觉他爹地濒临“黑化”的气场，还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邀功：
“爹地，我画得像不像？老师说了，画画要画出特点！我觉得我把爹地的‘特点’抓得特别准！”
他着重强调了“特点”两个字，小脸上满是“快夸我”的得意。
厉司尘：“……”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抬起另一只手，重重地、带着点“泄愤”意味地揉了揉乐乐毛茸茸的小脑袋。
把小家伙揉得东倒西歪，发出一串不满的“哎呀”声。
“像……”厉司尘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沉：
“非常像，乐乐……观察力很强。”
这话听着，怎么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乐乐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厉司尘脸色黑得像锅底。
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嘴。
他凉飕飕的目光立刻扫过来。
“咳！”我清了清嗓子，走过去，忍着笑，轻轻抽走他手里那张极具毁灭性的Q版画像。
“童言无忌嘛，画得……嗯……挺传神的，说明你在儿子心里，形象很……亲民。”
我努力找了个褒义词。
厉司尘一把将我捞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挫败感：
“方雨，你儿子……是专门派来克我的吧？”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有点痒。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和无奈，终于放声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驱散了所有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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