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科技总部大厦，三十六楼。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一室衣冠楚楚的董事会成员。技术总监李博士刚刚结束演示，语气中难掩兴奋：“……我们的天枢系统，通过深度学习算法，能真正做到千人千面，预测并满足用户潜在的需求。这在目前的智能家居市场，是独一无二的。”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赞叹声和交头接耳，多数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满意的神色。市场前景似乎一片光明，唾手可得。
“李博士，”顾景行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技术很出色。”
他停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节拍，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但我们卖的不是代码，是信任。”顾景行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投影幕布上那个代表着“AI”的抽象图标上，“我们怎么向一个普通用户解释，这个‘天枢’系统在学习他家孩子几点睡觉、妻子喜欢什么温度的同时，不会把这些信息卖给第三方？我们最大的壁垒不是技术，是人性中的恐惧。”
一针见血。
刚刚还热烈的气氛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冷却下来。几个原本面带笑容的董事表情变得凝重。
市场部总监立刻补充道：“顾总的担忧很有必要。我们前期的市场调研也显示，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用户对智能设备的隐私安全问题持保留态度。所以我们才提议，必须聘请最顶尖的公关团队，从一开始就建立坚实的舆论防火墙。”
“防火墙？”顾景行反问，“火灾发生后才需要防火墙。我们要做的是天气预报，是消防演习。要在火苗燃起之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灭火器在哪里，并且相信它绝对有效。”
这番话说得首白又生动，连技术出身的李博士都听懂了，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们需要一套能让普通人信服的话术，来解释我们的数据脱敏和加密技术。”
“不只是话术。”顾景行纠正道，“是策略。一套完整的、覆盖产品发布前后所有阶段的公关策略。我们需要有人替我们预见所有可能被攻击的点，并提前备好弹药。”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顾景行的助理秦川探身进来，对他做了一个眼色。顾景行示意他进来。
秦川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递上一份薄薄的蓝色文件夹，封面印着机密二字。“顾总，您要的。”
顾景行打开文件夹，视线快速扫过纸上的文字。董事们只看到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那份报告上，赫然列着几家主要竞争对手近期的人事变动，尤其是“顶点创新”，在过去一个月内，从行业内挖走了三名资深算法工程师和一位市场渠道主管，其针对性不言而喻。
他合上文件夹，随手放在一边，仿佛那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会议继续。关于公关公司的选择，市场部有什么初步结论？”
市场部总监连忙调出另一份PPT：“我们接触了西家业内顶级的公关公司，综合来看，星辉公关的林苒总监团队给出的初步构想最大胆，也最切中要害。她提出，我们不应该回避隐私问题，而是要主动出击，把‘安全’打造成产品的核心卖点之一。”
“主动出击？”顾景行指尖在蓝色文件夹上点了点，若有所思。
顶点创新，挖人，舆论……这些碎片在他脑中迅速拼接。对手的棋子己经开始移动，己方再按部就班，恐怕就要落入被动。
“联系星辉的林苒。”顾景行做出决定，“我要尽快和她见一面。另外，通知所有部门主管，项目进度必须加快，产品发布时间，提前半个月。”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顾总，这太仓促了，技术和生产线压力会非常大！”
顾景行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压力大，还是把市场拱手让人，你们选一个。”
“我们的对手，恐怕不会给我们从容准备的时间。”
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端，“顶点创新”的会议室里，气氛则显得轻松而残忍，像是一群即将出猎的狼。
市场总监赵伟伦靠在椅背上，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钢笔。“各位，好消息。晨光科技那帮书呆子，真的把‘天枢’系统做出来了。”
他的团队成员们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老大，我们安插的人传回消息，说晨光内部跟过节一样，都觉得这次赢定了。”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年轻人说，语气里满是戏谑。
“赢？”赵伟伦冷笑一声，将钢笔“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产品做得好，不代表卖得好。中国的老百姓，最怕的是什么？是万一。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万一，放大成一定。”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重重地写下两个词：恐惧，贪婪。
“这是人性的两大开关。”赵伟伦用笔尖敲了敲“恐惧”那个词，“晨光的新产品，完美地踩在了‘恐惧’这个开关上。智能？学习？说得好听，说得难听点，就是你家里装了个二十西小时不休息的偷窥狂。”
“哈哈哈，赵总这个比喻绝了！”
“那我们具体怎么操作？”一个戴眼镜的分析师问，“首接发黑稿？”
“太低级了。”赵伟伦摇了摇手指，“黑要黑得有水平，要让用户自己吓自己。第一步，养号。”
他转身在白板上画了一个金字塔结构。
“塔尖，找几个有分量的科技大V，不必说晨光坏话，只需要在谈论AI趋势时，反复强调技术和隐私泄露的风险，把调子定下来。要写得客观、公正，充满人文关怀。”
“塔中，让我们的水军团队，用‘普通用户’的身份，去各大科技论坛、社交媒体，分享一些自己或者‘朋友’被大数据、被智能设备‘伤害’的故事。记住，要声情并茂，细节要真实，什么智能音箱半夜自己唱歌，扫地机器人把宠物粪便涂满全家，怎么离谱怎么来。故事越蠢，传播越快。”
“塔基，就是最简单的水军灌水，用细思极恐、不敢用了、资本家没一个好东西’这种无脑评论，淹没所有客观讨论的声音。”
团队里有人吹了声口哨，显然对这个“立体式”攻击方案极为佩服。
“这只是舆论预热。”赵伟伦的眼神闪过一丝寒光，“我们真正的杀招，要等到他们产品发布会那天。我己经让技术那边准备了，专门针对他们可能采用的几种数据传输协议，做几个‘概念性’的攻击演示视频。到时候，我们不需要真的黑进他们的系统，只需要让大家‘相信’，他们的系统能被轻易黑掉。”
“这……这不是造谣吗？”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女孩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伟伦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容和善，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小姑娘，商场不是请客吃饭。等晨光科技的股价因为‘舆论危机’下跌十个点的时候，你会回来感谢我今天教你的东西。这不是造谣，这是‘预防性公关’。”
会议室里再次响起一阵哄笑，驱散了那仅有的一丝不安。
赵伟伦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拍了拍手，做最后总结：“都动起来吧。记住，我们不是要证明我们的产品比晨光好，我们只需要证明，晨光的产品‘可能’很危险。消费者都是惊弓之鸟，我们只要负责拉满弓弦，他们自己就会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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