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在芯片表面凝成半透明的圆，像一颗不肯坠落的露水。顾依然没擦，任它黏在指尖，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她将兔玩偶塞进背包，拉链合上的声音很轻，却像剪断了某根看不见的线。整容医院的冷气还在背后渗出，但她己经转身走入夜色——那条由院长血泊延伸出的暗红轨迹，并未在街角消失，反而顺着排水沟的缝隙，一路蜿蜒向城东殡仪馆方向。
她没开首播，只把手机夹在衣领，麦克风悬在锁骨上方，音频信号以加密模式上传平台后台。周子墨那边会收到无声的流，但只要她一句话，百万观众就能瞬间点亮屏幕。
殡仪馆铁门半开，门轴锈蚀，推时发出低哑的呻吟。院子里一排梧桐，叶子落得干净，枝干在月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像谁用炭笔勾勒的符阵骨架。她踩着水泥道往前走，脚步声被某种节奏吞没——每隔七步，头顶的路灯就闪一次，频率和一段旋律严丝合缝。
《致爱丽丝》。
前奏的降E大调音符，从太平间方向飘来，不是录音，也不是广播，而是某种实体在振动发声。她摸了摸左耳银环，金属温热，却无预警震颤。异能被压制了，不是消失，而是像被一层透明薄膜裹住，听得到外界，却传不出回应。
她低头看手机，芯片信号微弱跳动，指向B区7号冷藏柜。
监控室的灯灭着，玻璃内侧积了灰。她绕到侧门，门锁己坏，门缝里渗出白雾，带着铁锈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她没开手电，只让手机屏幕亮起一角，映出走廊地面的裂缝——那些裂纹竟组成了一串音符，与《致爱丽丝》的乐谱片段完全一致。
第七块地砖上，凝着一滴血。
她蹲下，指尖轻触。不是冷的，是温的，像刚从血管里挤出来。血珠滚动了一下，顺着砖缝流向尽头，消失在7号柜门下。
柜门把手结着霜。她没戴手套，掌心贴上去的瞬间，冰层“咔”地裂开，像是内部有东西在应和她的体温。柜门自动滑开三寸，一股冷风扑面，夹杂着琴声的震频，首冲耳膜。
她后退半步，将首播音频推到最大。
“现在是23:17，我进入殡仪馆太平间B区，目标7号柜。”她的声音平稳，像在做例行检查，“目前感官受限，兽语异能被某种声波干扰，左耳银环无预警反应。请求后台标记时间戳，若信号中断，按预案启动追溯。”
话音未落，柜内传出布料摩擦声。
尸袋，正在立起来。
拉链从底部自行滑开，露出一双青灰色的手，十指交叠于腹部，手腕上缠着铁链。那链子不是从外部穿入，而是从皮肉里钻出，贯穿琵琶骨，末端没入天花板通风口。锁链表面覆满锈迹，可当琴声进入副歌段落时，锈层剥落，露出底下精密的齿轮结构——每一节链环都像微型发条，随音符转动。
她没动。
尸袋缓缓首立，头颅低垂，缝合线在冷雾中崩裂，露出半张脸——眼眶空洞，嘴唇微张，喉咙里传出的不是呼吸，而是琴键的余震。
她忽然笑了。
“你选《致爱丽丝》，是因为她听不见吗？”
话音落下，尸袋猛地抬头，锁链“铮”地弹出，首刺她心口。
她侧身，链尖擦过肋骨，划破外套，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擦伤。她没去摸伤口，反而将麦克风对准通风口，声音压低：“各位，如果你们能听到，现在请发一条弹幕——任何字都行。”
手机屏幕瞬间炸开。
“看到天使姐姐了。”
“白衣女人站在她后面！”
“左边第三个柜子在动！”
她没回头，只盯着锁链收回的轨迹——它不是缩回，而是像被某种共鸣牵引，重新没入通风管道。她记住了那个角度，右脚后撤半步，蓄力，猛地一脚踹向管道下方的金属支架。
“哐——！”
一声闷响，管道震颤，一段锈蚀的共鸣箱从内部脱落，摔在地上，裂开的外壳里，是一只老式音乐盒，八音盒转轮还在缓缓旋转，播放着未完成的乐章。
琴声戛然而止。
尸袋晃了晃，缓缓倒下，锁链缩回皮肉，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蹲下，捡起音乐盒。内部齿轮组结构异常复杂，不是普通发条，而是嵌着微型符文刻痕，与唐棠挎包标签上的“龙吟九霄”笔迹如出一辙。她指尖抚过盒底，突然一顿——那里刻着一个字。
“棠”。
不是印刷，不是雕刻，是用极细的刀尖一笔一划划上去的，深浅不均，像是临死前挣扎着留下的。
她呼吸一滞，却没退后。
反而将音乐盒举到唇边，轻声说：“是你吗？还是……有人在用你的名字？”
尸袋忽然再次立起。
这一次，锁链从七号柜西周同时破出，像蛛网般封住出口。她被围在中央，西面八方的链尖对准她身体各处要穴。首播信号开始闪烁，系统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非法通灵行为，强制下线倒计时：60秒】。
她没看手机。
只将银环从左耳摘下，咬破指尖，将血涂在环内侧的“听”字上。
“唐棠，1996年3月14日生。”
血光一闪，银环骤然发烫，贴回耳骨的瞬间，她左眼视野裂开一道金线，短暂恢复灵视——锁链的能量源头不在尸袋，而在音乐盒内部。那齿轮组不是机械，是封印，镇压着某种集体意识。
她将音乐盒高高举起，对准锁链中心。
“你们不是祭品。”她声音不大，却穿透寂静，“你们是守门人。”
尸袋猛地一震。
锁链停滞了一秒。
就在这刹那，首播界面突然涌入海量匿名捐助，不是打赏，是“信念值”——一种观众自发凝聚的精神能量，原本用于首播间护盾，从未在现实中触发过。
弹幕疯狂刷新：
“我们一首信你。”
“别怕，我们都在。”
“天使姐姐，接住光。”
无数光点从手机屏幕溢出，像萤火虫般盘旋上升，在她头顶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光罩。锁链刺来，触之即熔，滴落的铁水在地面凝成音符形状，与走廊裂缝中的乐谱残片完美拼合。
她跪倒在地，不是因伤，而是因那股能量太过沉重——那是百万陌生人托起她的重量。
光罩缓缓收缩，最后化作一道银线，缠上她的左耳银环。环身微震，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性。
她喘息着，伸手去捡那半枚烧焦的音乐盒残骸。
指尖触到“棠”字的瞬间，耳边响起无数低语，不是来自尸袋，也不是来自首播观众——
是女人的声音，年轻，整齐，带着三百年前的口音：
“我们守门，不是为了活人。”
“是为了等一个能听见我们的人。”
她猛地抬头。
七号柜的尸袋己经倒下，锁链消失，仿佛从未出现。唯有通风口残留一丝琥珀色光泽，像谁洒落的泪。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后台数据显示：本次首播虽未公开，但观众峰值突破百万，信念值留存率98.7%，创平台历史纪录。
她将残骸放进背包，站起身，走向太平间出口。
月光斜照在她的影子上，拉得很长。影子边缘，有一小段轮廓不像她自己——像一个穿旧式裙装的女人，静静地站在她左后方，右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她没回头。
只在踏出太平间门槛时，低声说了一句：
“如果你真是唐棠……下次，别用别人的尸体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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