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是个小县城，城里人口三十多万人，五条街六条路，一南一北两条河，棉纺厂、钢铁厂、煤矿三个大企业，凸轮轴、橡胶厂等小点规模的厂七八个，报纸上“这是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
玉英的同学初中毕业大都去了棉纺厂，听说那个厂子机器日夜不停得转，人也跟着三班倒日夜转，工作很累。但因为也没有更好的出路，所以这些毕业的小年轻都去。
玉山哥的店铺倒离钢铁厂宿舍区近些。因为钢铁厂的人福利待遇好，工人手里的钱宽裕，所以玉山哥的生意也好。
奶奶和玉英到大伯家的第二天，大姑和二姑就都来了。
大姑挎住奶奶胳膊,和二姑俏皮地说：“咱娘从来都眼光好，领潮流。几年前十里八乡的老太太头上都挽疙瘩鬏，咱娘第一个剪了发，英姿飒爽地年轻不少。今天咱领老太太逛商场，看看老太太眼光还好不好?”
二姑也凑趣：“是呢，六十六的大寿，老太太得置办一身板正的。”
转头和玉英说：“玉英也去吧。大姑娘了，也穿的像样些。”
祖孙西个来到县城服装城。
奶奶虽然六十多岁的年纪，因为日常常将腰板挺得首首的，精气神儿也好，看着是没有一般老太太的老态的。
这边奶奶领头看衣服，嘴里不时品评：“大寿非得穿什么红衣服，还是买些素净些的，平时也穿的出去。我就爱素净些的。”
大姑就道：“不就图个喜庆。人家大寿都穿红衣服，到咱不穿，和咱没有似的。放心，咱红的素净的都买。日常也不能差了。”
大姑夫是煤矿上的干部，二姑夫是部队军官，家里都宽裕。俩姑又打定主意要给娘打扮一番，自是要买个痛快。
奶奶就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男人是搂钱的耙，女人是装钱的匣。咱别铺张的让人笑话，说咱不过日子。要我说，自家又不是不会做。不如多扯几尺布我回家做去，还是大襟褂子好穿，这里还没有卖的。”
拉来扯去，两个姑姑给奶奶买了一套红上衣、黑裤子、和一双深红色的鞋子，到底扯了浅灰色的布给奶奶要做大襟褂。
去年轻人的服装专区给玉英挑衣服。这回奶奶倒是跟潮流：“小姑娘家穿鲜艳的喜庆。我看电视上穿这种裙子的小姑娘看着可精神。快去试试。”
又说：“亲姑妈，假舅妈，半真半假是姨妈。你姑疼你是真疼到心里。长大了可不能忘了你姑的好。”
最终玉英选了个白底红玫瑰花的连衣裙。玉英身材窈窕，渐显出些玲珑来，配这个裙子，又鲜亮又精神。
玉英在商家的穿衣镜前照了又照，喜欢得不得了。可她也知道姑姑有自己的家庭，不能太让姑姑花钱。在俩姑姑说要再给买一件时，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细说起来，玉英的第一件内衣背心也是姑姑给买的，第一套毛衣裤也是姑姑织的。玉英自然知道姑姑是真疼自己，比自己亲妈还要疼的那种。她当然自个也要有个数，不能无限制的索取，惹姑姑自家人的不快。
玉英想起小学时姑姑每次归家，都是亲热的摸摸玉英头，拉拉手，抱一抱。这都是母亲从来对玉英没有做过的动作，母亲对她做的动作只有拧一下身上的皮肉。
那时，村里计划生育抓的很严格。只有头胎是闺女的人家才能要二胎，绝不允许要三胎。听说城里的计划生育更严格，不管闺女儿子只能要一胎。
玉英就常常自己脑补：会不会自己是二姑的亲生女儿。因为二姑想要个儿子，只能把这个女儿送到乡下弟弟家，好争取要个儿子？
要不怎么姑姑对自己这么好，母亲对自己这么差呢？
现在的玉英长大了，知道自己当时想法的可笑，但是对姑姑还是真心感激地。
她亲热地挽住两个姑姑的胳膊说：“我以后挣钱先给姑姑买裙子。”
衣物采购回来的玉英又跟着玉玲堂姐开始了餐席采购。
姐俩个骑着自行车，各种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碗盘杯碟，大热的天往家驮。
回家还要各种洗、刷、择、切。
忙忙碌碌中，玉英的心却是松快了不少。不再像在家时只是沉默，脸上有了笑容。
终于到了奶奶大寿的正日子。
果然很多人。
女儿女婿、儿子儿媳自不必说，奶奶的娘家侄子、侄女，娘家外甥、外甥女也都来了。这边传统，六十六岁大寿要穿红衣服，要吃闺女一块肉。闺女、外甥女都一人割好大一块肉，堆满桌子。外甥、外甥女买的红褂子、红鞋子也在床上堆成一堆。
足见奶奶很是得小辈人的敬重。
这边外甥女拉着奶奶的手，亲热地说：“大姨待我们比亲娘还亲的。亲娘早早就狠心撇下我们走了。我们姐弟几个打小的鞋子可都是大姨做的。”
外甥媳妇也说，“啥时候俺都给俺姨过生日，刚进他家门子，面嫩受别家欺负的时候，姨给俺撑腰，骂得人家抬不起头来。”
大伙哈哈大笑，奶奶也假装嗔怪得点下外甥媳妇的额头，“你这是点我泼辣呢。”
可是呢，不泼辣能干咋撑得起这么一大家子。大伙又是一番忆古追今，一番感慨。
吴家家宴传统，女人们备好菜聚堆拉呱，男人们掌勺。俩个姑父家玉英的几个表叔都手脚麻利，一会工夫酒菜就上桌了。
还是人多，桌子不够，先让小孩们上桌吃饱了自个玩去，男人们才慢悠悠推让好了座次，上桌开始划拳喝酒。
那边桌女人们摆正完孩子，边吃菜，边继续刚才的家长里短。
说着说着，就说到玉英考学的事。玉英娘带着一脸苦相，“咋办奥，这闺女打小拧拧，也不听咱说。这会是学学上不了，干活也不像样，馒头都能蒸成面疙瘩，将来有哪个婆家要奥。”
那边，二姑夫听见，转头对吴忠信说，“二弟，我看还是让孩子继续上学。以后文化越来越重要，有文化的人吃香。让孩子上高中。退一步讲，考不上大学，咱就参军入伍当个女兵，也差不了。”
吴忠义说，“我也觉得孩子得继续上学，这么小能干啥啊。再复读一年，明年师范铁定就能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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