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车间，在布满机油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桑宁盯着织布机上临时换上的备用齿轮，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 许晏清刚才送来的齿轮边缘，竟有个和假举报信上一模一样的微型印记。
“桑宁，发什么呆呢？” 组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厂长说这批布得赶在晚饭前入库，你这台机的速度咋慢了一半？”
桑宁猛地回神，指尖在操作杆上顿了顿。她不能声张齿轮有问题，只能含糊道：“机器有点沉，我使劲调调。” 眼角的余光瞥见张红梅站在远处的纱锭旁，正偷偷往这边看，手里攥着块抹布，指节泛白。
收工铃响时，夕阳把厂房的影子拉得老长。桑宁刚把工具放进工具箱，就看见许晏清站在车间门口，白衬衫的下摆沾着块深色油渍。他冲她微微颔首，转身走向仓库方向 —— 这是今早约定的暗号，有急事在仓库后墙碰面。
仓库后墙爬满了牵牛花，藤蔓间藏着个半人高的狗洞。桑宁钻过去时，裤腿被勾破了个洞，露出膝盖上青紫的旧伤 —— 那是刚穿越过来时，被原主的婆婆推倒磕的。
“齿轮有问题。” 许晏清背对着她，手里把玩着块金属碎片，“三车间丢失的零件里，就有这种带印记的齿轮。”
桑宁的心沉了下去：“你是说，保卫科里有内鬼？” 只有保卫科的人才有仓库钥匙，能接触到备用零件。
许晏清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在暮色里亮得惊人：“不止。” 他把金属碎片递给她，上面刻着串奇怪的数字，“这是从三车间窗台上捡到的，像某种坐标。”
桑宁突然想起金属地图上的红星标记，指尖无意识地着碎片上的纹路：“会不会和图书馆有关？”
“有可能。” 许晏清的声音压得极低，“但现在更麻烦的是 ——”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两人迅速躲进堆放的麻袋后面。透过缝隙，桑宁看见保卫科的老王头佝偻着背走过，手里拎着个铁皮盒，盒子里传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他走得很急，腰间的钥匙串哗啦作响，其中一把黄铜钥匙上，赫然挂着个蝴蝶形状的挂件 —— 和张红梅那个发卡一模一样！
“是他。” 桑宁的心跳得飞快，“早上刘姐说，三车间的门锁没被撬，像是用钥匙开的。”
许晏清的手指在麻袋上轻轻敲击，发出摩斯密码的节奏：“监 - 视 - 托 - 儿 - 所”。
桑宁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想起早上出门时，向阳拽着她的衣角说：“妈妈，托儿所的王奶奶今天换了新发卡。”
“我得去托儿所！” 她扒开麻袋就要冲出去，被许晏清一把拉住。
“现在去会打草惊蛇。”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哨子，是用铜片卷成的简易玩意儿，“这是紧急信号，吹三声长音，我会立刻赶到。”
托儿所的铁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桑宁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王奶奶正站在滑梯旁，手里拿着块水果糖哄向阳，发卡上的蝴蝶翅膀在夕阳下闪着异样的光 —— 那不是塑料的光泽，而是金属特有的冷反光。
“向阳，跟妈妈回家了。” 桑宁的声音有些发颤，故意把 “妈妈” 两个字咬得很重。真正的王奶奶耳背，每次都会笑着说 “这孩子真黏妈”，但眼前的老太太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的皱纹僵硬得像纸糊的。
向阳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小身子抖得厉害：“妈妈，王奶奶的手好冰。” 他偷偷塞给桑宁个东西 —— 是半块被捏扁的奶糖，玻璃纸上沾着点银灰色粉末，和假许晏清解体后残留的粉末一样。
“这孩子，咋说话呢。” 假王奶奶的声音像生锈的合页在转动，伸手就要去摸向阳的头。桑宁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后腰撞到了滑梯扶手，疼得她倒抽口冷气。
“王奶奶，我们先走了。” 她抱起向阳就往外走，后背被那道冰冷的视线钉得生疼。走到巷口时，向阳突然指着托儿所的方向：“妈妈，王奶奶在爬墙。”
桑宁猛地回头，看见假王奶奶正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移动，关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她心脏狂跳，抱着向阳冲进家属院，撞开刘慧芳家的门：“刘姐，快锁门！”
刘慧芳被吓了一跳，看见她煞白的脸色，赶紧把插销插上：“咋了这是？”
“托儿所的王奶奶不对劲。” 桑宁把向阳塞进刘慧芳怀里，转身就要往外跑，“许技术员还在仓库那边，我得去告诉他。”
“我跟你一起去！” 刘慧芳把孩子交给里屋的男人，抓起墙角的扁担，“多个人多个照应。”
夜色像墨汁一样泼下来。两人刚跑到仓库后墙，就听见里面传来打斗声。桑宁钻过狗洞时，看见许晏清正和老王头扭打在一起，地上散落着十几个带齿轮印记的零件。
“他不是人！” 老王头的喉咙里发出机械的嗡鸣，脖子以 180 度扭曲着，手里的铁皮盒摔在地上，滚出个金属球 —— 落地后自动展开，变成个巴掌大的机器人，眼睛闪着红光。
许晏清被按在地上，白衬衫被撕开道口子，露出锁骨处淡红色的疤痕 —— 桑宁突然想起 2030 年的许晏清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疤，是当年调试量子机器时被激光灼伤的。
这个许晏清是真的！
“看招！” 刘慧芳举着扁担冲过去，狠狠砸在老王头背上。铁皮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假老王头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绪。
桑宁趁机抓起地上的零件，往机器人眼睛里塞。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中，机器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红光变成了蓝光 —— 和向阳发圈的颜色一模一样！
假老王头的动作僵住了，身体开始像积木一样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许晏清趁机翻身站起，一脚踹飞地上的铁皮盒：“快毁掉它！这是信号发射器！”
刘慧芳抡起扁担砸下去，铁皮盒瞬间瘪了下去。蓝光熄灭的瞬间，桑宁突然听见托儿所方向传来孩子的哭声，是向阳的声音！
“向阳！” 她疯了一样往外冲，许晏清紧随其后。跑到家属院门口时，正看见假王奶奶抱着向阳往巷子口走，孩子的小拳头不停地捶打着那冰冷的肩膀，蓝格子发圈掉在地上，被踩了个稀巴烂。
“放下我儿子！” 桑宁像头母狮般扑过去，死死咬住假王奶奶的胳膊。金属外壳咬破的地方，流出银色的液体，带着股机油味。
假王奶奶的胳膊突然断裂，露出里面的液压杆。向阳趁机挣脱，跌坐在地上，膝盖擦破了皮，却死死攥着块从假人身上拽下来的碎片，哭喊着：“妈妈！我按了爸爸教的按钮！”
桑宁这才发现，假王奶奶的胸口有个小孔，像是被什么东西戳过 —— 正是向阳平时玩的铁片的大小。
许晏清捡起地上的发圈碎片，突然脸色大变：“快走！这是时空定位器，他们会顺着信号追过来！”
刘慧芳抱着向阳跑过来，裤腿上沾着血 —— 刚才被假老王头的碎片划伤的。桑宁接过孩子时，发现他手里的碎片上刻着个日期：1975 年 8 月 15 日。
“这是什么日子？” 她抬头问许晏清。
“省里检查团来的日子。” 许晏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想在那天动手脚。”
夜风卷着牵牛花的香气吹过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味。桑宁看着怀里抽泣的向阳，突然想起他早上说的话 ——“叔叔的手和妈妈一样，有铁味道”。或许在孩子纯净的世界里，早己看穿了这场跨越时空的伪装。
回到家时，月光己经爬上窗台。桑宁给向阳包扎膝盖时，发现他手心捏着个东西 —— 是块带齿轮印记的零件，边缘被磨得很光滑，像是被人长期过。
“这是从王奶奶身上掉下来的。” 向阳吸着鼻子说，“上面有小火车。”
桑宁翻过来一看，零件背面果然刻着个微型火车图案，和向阳最爱的铁皮小火车一模一样。她突然明白了时空海盗的阴谋 —— 他们不仅能模仿人类，还能读取人的记忆，知道每个人的弱点。
窗外传来许晏清的敲门声，很轻，三下一组，是安全的信号。桑宁打开门，看见他手里拿着个纸包，里面是块红糖发糕，还冒着热气。
“刘姐给的，孩子吓坏了，吃点甜的压惊。” 他的镜片上沾着灰尘，却掩不住眼底的关切。
向阳闻到香味，从桑宁怀里探出头。许晏清把发糕递给他时，孩子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叔叔，你的手不冰了。”
桑宁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许晏清指尖的薄茧，看着他衬衫上未干的油渍，突然觉得这场暗战或许并不只是为了守护时间线 —— 还有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发糕的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着月光的清辉，在这个 1975 年的夜晚，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暂时隔绝了那些冰冷的金属和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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