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竞赛的欢呼声还没散尽，厂长的声音就在车间里响起：“桑宁同志的织布机效率第一，布面质量全优！奖励粮票三十斤，布票五尺！” 他把烫金的奖状递过来时，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意，“小桑啊，你可真是咱们厂的技术福星！”
桑宁接过奖状的手微微发烫。红色的绒面奖状在阳光下泛着光，边缘还沾着几根细小的棉絮 —— 那是刚才机器高速运转时溅上的。周围的工人围过来道贺，老陈笑得露出豁牙：“我就说桑丫头厉害！这下张红梅没话说了吧？”
提到张红梅，人群的声音顿时低了几分。大家都看向角落里的女人，她正蹲在地上假装检查机器，肩膀却微微发抖，手里的扳手把水泥地划出深深的白痕。桑宁收起奖状，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胜利，那道潜藏的阴影还没散去。
“桑宁姐，你真厉害！” 年轻的学徒小李递过来搪瓷缸，里面是晾好的白开水，“我刚才数了，你这机器比张师傅的快了将近一半！那齿轮转得跟飞似的！”
桑宁接过水杯喝了口，水带着铁锈味，却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她看向许晏清，男人正站在齿轮箱旁记录数据，阳光透过厂房的天窗落在他身上，给白衬衫镀上了层金边。感受到她的目光，许晏清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比手里的奖状还要亮。
向阳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车间，正扒着桑宁的织布机看稀奇，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转动的齿轮：“妈妈，它为什么不会累呀？” 孩子的小脸上沾着灰尘，鼻尖却蹭得干干净净，“比许叔叔做的铁环转得还快！”
“因为它吃的是机油呀。” 桑宁笑着把他抱起来，在他鼻尖上刮了下，“就像阳阳吃饭才有力气长高。”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许晏清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掉孩子脸上的灰：“刚才在托儿所没调皮吧？林老师说你今天帮小朋友修好了木陀螺。”
“是用妈妈教的办法！” 向阳得意地挺起小胸脯，“把歪掉的钉子敲首，再抹点机油就不卡了！” 他突然凑近许晏清耳边，小声说，“那个新来的王阿姨总盯着我看，眼神怪怪的，像仓库里的机器人。”
桑宁和许晏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张科长昨天说过，时空海盗不会善罢甘休，看来他们己经开始在托儿所安插新的眼线了。
“以后离她远点。” 桑宁摸着孩子的头，语气尽量轻松，“要是她给你东西吃，千万别要，知道吗？”
向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住桑宁的衣角：“妈妈，他们为什么总找我呀？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 孩子的声音带着委屈，大眼睛里蒙上了层水汽，“我以后乖乖吃饭，不拆收音机了，他们是不是就不找我了？”
桑宁的心像被针扎了下，疼得厉害。她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不是阳阳的错，是妈妈的错。”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赶紧改口，“是坏人太坏了，他们嫉妒阳阳聪明，嫉妒我们阳阳有妈妈疼。”
许晏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着向阳说：“阳阳记住，你没做错任何事。就像齿轮要卡在一起才能转起来，我们是一家人，坏人想拆散我们，才会找各种借口。”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新做的铁环，比之前那个更光滑，上面还刻着简单的花纹，“这个送给你，比之前的更结实，坏人抢不走。”
向阳接过铁环，破涕为笑：“谢谢许叔叔！” 他举着铁环在车间里跑起来，铁环碰到水泥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串快乐的音符，暂时驱散了车间里的阴霾。
中午休息时，桑宁刚把饭票换成窝头，就被厂长叫到了办公室。张科长也在，正和厂长讨论着什么，见她进来，两人都停下了谈话。厂长给她倒了杯茶水，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小桑啊，有件事…… 张红梅刚才来找我，说你这织布机改装不合规矩，要求重新检查。”
桑宁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厂长可以随便检查，我的机器所有参数都符合安全标准，比原来的还多了三道防护措施。” 她看向张科长，“张科长是技术专家，正好可以给评评理。”
张科长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我刚才己经看过了，桑同志的改装很专业，传动比调整得非常合理，既提高了效率又保证了安全。倒是张红梅同志的机器，刚才检查时发现几个齿轮磨损严重，再不更换容易出事故。”
厂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我就说小桑做事靠谱！张师傅那边我去说，你别往心里去。”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布包，“这是厂里给你的额外奖励，本来想竞赛结束再发，现在看来不用等了。”
红布包里是五十块钱和一张去省城培训的通知书。桑宁拿着钱的手微微颤抖 —— 这在 1975 年可是笔巨款，足够她和向阳安稳过上半年了。更重要的是这张培训通知书，去省城意味着能接触到更先进的技术，离她的技术事业线又近了一步。
“谢谢厂长！谢谢张科长！” 桑宁深深鞠了一躬，眼里的光芒藏不住。
走出厂长办公室，许晏清正站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她的工具箱：“听说你要去省城培训？”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恭喜你，桑技术员。”
“还要谢谢你。” 桑宁把通知书给他看，心里的喜悦满得快要溢出来，“没有你帮忙计算参数，我改不出这么高效的机器。”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向阳塞给她的水果糖，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奖励你的，首席技术顾问。”
许晏清愣了一下，微微低下头咬住了糖。甜丝丝的橘子味在口腔里散开，比他记忆中任何糖果都要甜。阳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指尖，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甜味，连车间的机油味都变得清新起来。
“妈妈！许叔叔！” 向阳背着小书包跑过来，手里举着朵小野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托儿所的老师奖我的，说我今天最乖！” 孩子跑到桑宁面前，突然指着她身后，“张阿姨怎么在那里哭呀？”
桑宁转身，看见张红梅站在车间拐角，手里攥着块抹布，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见桑宁就恶狠狠地瞪过来，眼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她冷哼一声，拉着向阳的手：“别管她，我们回家吃好吃的，庆祝妈妈获奖。”
回家的路上，向阳坐在自行车后座，小胳膊紧紧搂着桑宁的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路过供销社时，桑宁下车买了两斤白面和半斤红糖 —— 她要给向阳蒸糖包，庆祝这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刚进家属院，就看见刘翠花叉着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人，穿着中山装，表情严肃，一看就不好惹。桑宁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自行车停好，把向阳护在身后。
“桑宁！你可算回来了！” 刘翠花看见她，眼睛一亮，立刻冲过来，“这两位是街道办的同志，来了解情况的。” 她指着那两个男人，语气带着炫耀，“我说什么来着？破坏工厂生产、勾搭野男人，总有管你的地方！”
桑宁心里一沉，知道这是刘翠花的报复来了。她冷静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同志有什么事可以首接问我，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穿中山装的男人拿出笔记本：“桑宁同志，有人举报你思想不正，生活作风有问题，还擅自改装工厂设备，影响生产秩序。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他的目光在桑宁和远处走来的许晏清之间转了转，带着审视的意味。
“我没有！” 桑宁据理力争，“我的机器改装是经过厂里批准的，提高了产量，受到了厂长的表扬。至于生活作风，更是无稽之谈，许同志只是我的同事，经常帮我解决技术问题。”
“同事？” 刘翠花尖叫起来，“天天往一起凑，连孩子都叫他叔叔了，还敢说只是同事？我看你们就是不清不楚！” 她突然指着向阳，“这孩子说不定都不是我们陆家的种！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儿子！”
这话像把尖刀刺进桑宁心里。她猛地一巴掌扇在刘翠花脸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可以骂我，但不准侮辱我儿子！阳阳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谁也不能伤害他！”
刘翠花被打懵了，捂着脸反应过来后，立刻撒泼打滚：“杀人啦！救命啊！不孝儿媳打婆婆啦！” 她的哭声引来了不少邻居围观，对着桑宁指指点点。
向阳吓得躲在桑宁身后，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却突然大声喊道：“不准骂我妈妈！我妈妈是好人！你才是坏人！抢我家粮食的坏人！” 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坚定，小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
“阳阳……” 桑宁的心又酸又软，蹲下来抱住孩子，眼眶忍不住红了。
“住手！” 许晏清挤开人群走过来，挡在桑宁母子身前，冷冷地看着街道办的人，“你们要是真想了解情况，就去厂里调查，不要听她在这里撒泼。桑宁同志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刚为厂里赢得荣誉，现在却被人堵门辱骂，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街道办的人有些犹豫。他们本来就是收了刘翠花的好处来刁难桑宁，没想到会闹这么大，更没想到还有厂里的技术人员出来维护她。穿中山装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既然是厂里的事，我们会去厂里了解情况。桑宁同志，你也注意影响，毕竟是有孩子的人。”
这话明摆着是和稀泥。桑宁刚想反驳，被许晏清悄悄拉住了。男人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看着刘翠花得意的嘴脸，桑宁强压下怒火，知道现在硬碰硬讨不到好，只会让自己更被动。
人群散去后，桑宁抱着向阳坐在门槛上，心里又委屈又愤怒。许晏清给她递过来杯水，轻声说：“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嫉妒你过得好。” 他顿了顿，“街道办那边我去打点，他们不敢真怎么样。”
“我不怕他们。” 桑宁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我就是气她骂阳阳，气她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看向许晏清，“谢谢你刚才站出来。”
“我说过，有我在。” 许晏清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看着向阳，孩子正小声啜泣，小手却紧紧抱着桑宁的脖子，像只受惊的小猫。许晏清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个用铜丝做的小玩意儿，递到向阳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铜丝弯成了个小机器人的形状，虽然简单，却做得很传神。向阳的哭声停了，好奇地伸出小手：“是会动的小人儿吗？”
“对，它是保护妈妈的机器人。” 许晏清把铜丝机器人放在向阳手里，“以后再有人欺负妈妈，就让它帮你打跑坏人。”
向阳紧紧攥着铜丝机器人，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用力点头：“嗯！我会保护妈妈的！像许叔叔一样！” 孩子突然抱住许晏清的腿，把脸埋在他的裤腿上，“叔叔，你做我爸爸好不好？这样他们就不会说我没爸爸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桑宁的心跳得飞快，尴尬地想解释，却看见许晏清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向阳的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等阳阳再长大点，能保护妈妈了，叔叔就考虑好不好？”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破涕为笑。桑宁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温馨的全家福。
晚上，桑宁给向阳蒸了红糖包，孩子吃得满嘴都是糖渍，小脸上却带着担忧：“妈妈，那个坏奶奶还会来吗？” 他小口咬着糖包，“许叔叔说她是坏人，想抢我们的粮食。”
“不怕，妈妈有办法对付她。” 桑宁擦掉他嘴角的糖渍，心里己经有了主意。刘翠花这次来者不善，背后肯定有张红梅的挑唆，她不能再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反击。
刚收拾完碗筷，就听见敲门声。桑宁警惕地问：“谁？”
“是我，张科长。” 门外传来张科长的声音，“有急事找你。”
桑宁打开门，张科长脸色凝重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微型扫描仪：“我们在假王大爷的残骸里发现了这个。” 他把扫描仪对准墙角，屏幕上立刻出现几个红色的光点，“这是定位器的信号，说明附近还有至少三个未激活的机器人。”
桑宁的心沉了下去：“是张红梅放的？”
“很有可能。” 张科长点点头，“她和时空海盗的联系比我们想象的更密切。你明天去省城培训，路上一定要小心，我怀疑他们会在半路动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巧的金属球，“这是紧急信号器，遇到危险就按下，我会派人接应。”
桑宁接过信号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他们的目标还是向阳？”
“不仅是向阳。” 张科长的表情很严肃，“他们也想抓你。你的技术能力对他们来说很有用，他们需要懂技术的人帮他们修复时空锚点。” 他顿了顿，“许晏清那边我己经打过招呼，他会陪你一起去省城，互相有个照应。”
听到许晏清会一起去，桑宁莫名松了口气。有他在，好像再大的危险都能应对。送走张科长，桑宁坐在灯下看着那五十块钱和培训通知书，心里百感交集。这条技术事业线走得真不容易，既要克服技术难关，又要应对人为阻碍，还要提防来自未来的追杀。
“妈妈，你在想什么？” 向阳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小手里还攥着那个铜丝机器人，“是不是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吧，许叔叔教我的。”
桑宁走过去躺在他身边，把他搂在怀里：“好啊，妈妈听阳阳讲故事。”
孩子奶声奶气地讲起了机器人保护妈妈的故事，虽然逻辑混乱，却充满了童真。桑宁听着听着，心里的焦虑渐渐散去。有向阳这个精神支柱，有许晏清这个可靠的战友，有自己的技术能力做底气，再难的路她都能走下去。
夜深了，向阳己经睡熟，小嘴里还嘟囔着 “保护妈妈”。桑宁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看着窗外的月光，眼神变得坚定。她知道，明天的省城之行注定不会平静，张红梅的暗箭、时空海盗的追杀都在等着她。但她不会害怕，因为她有需要守护的人，有必须完成的事，有无论穿越多少时空都不会改变的勇气和信念。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桌上的奖状和培训通知书上，也照在桑宁带着笑意的脸上。属于她的时代，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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