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酒罐在月色下炸开猩红弧度时,上官鹤正捏着嗓子嘶吼。
玄铁甲里塞着三层棉絮,汗滴沿着他脸上的刀疤道具往下淌。
“睁大狗眼看看爷爷是谁!”
伪装成离十六的嘶吼尚未落地,宋一汀突然伸手——
冰凉指尖猝然抵住上官鹤咽喉的刹那,圣旨的金线正映在宋聿德惊怒交加的眼底。
“臣女接旨。”
宋一梦木偶般跪下的膝盖砸碎最后幻想。
殿外风雪卷起南珩割让兵权的虎符,映出圣上把玩婚书的指节。
“哭什么?”他抬脚碾碎冰凌,“这场赌局里...”
“执棋的从来只有朕。”
残江月的喧嚣在夜色里浮沉,酒旗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宋一汀刚从灯火深处转出,便被几个醉醺醺的市井泼皮堵在了暗巷角落。酒气混着荤话扑面而来,为首的花臂汉子涎笑着去摸她的脸:“小娘子这身段……”
话音未落,宋一汀眸色骤寒。抄起脚边酒肆丢弃的空瓦罐,看也不看,抡臂就砸!瓦罐裹挟着劲风,“砰”地一声狠狠夯在那汉子额头,应声而裂!破碎的陶片混合着浊酒和鲜血,瞬间糊了那汉子满头满脸。
“啊——!”惨嚎响彻河岸。
汉子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踉跄后退,暴怒冲顶:“贱人找死!”他身后几个同伙反应过来,怒骂着便要扑上!巷口光影倏地一暗,一股冷风卷着尘沙刮过!只见一道高瘦身影突兀立在狭窄巷道入口,玄色斗篷罩身,大半面容隐在风帽阴影里,唯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假伤疤贴在颊上。
“谁他妈……”混混刚骂出声。
“住口!”嘶哑浑浊的暴喝骤然炸响,声音古怪地绷紧,像是硬生生勒着嗓子逼出来的,却带着雷霆压顶的气势。“瞎了你们的狗眼!敢在爷爷地盘上动爷爷的人?!”风帽微抬,露出一双“离十六”标志性的冷厉寒眸——正是由上官鹤仓促易容所扮!他左手按腰间佩刀,刀虽未出鞘,一股百战浴血的煞气却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给这位姑娘赔礼!再留下银钱抚慰!否则……”刀鞘尖端带着死亡的厉啸指向那仍血流不止的汉子,“爷爷拧下你的狗头当酒壶!”
那混混头子对上“离十六”那双被烛火映得深不见底、仿佛噬人般的眼睛,再听到那江湖亡命徒的切口,满身凶戾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捂着额头的指缝里鲜血首流,哪还顾得上美人,连滚带爬哭嚎着:“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酒钱!药钱!都在这儿!”丢下一袋碎银,甚至对着宋一汀的方向胡乱磕了两个头,便如同丧家之犬般,被同伙搀扶着,跌跌撞撞消失在幽深巷尾的黑暗里。
喧嚣骤散,只余河风呜咽。宋一汀缓缓收回下意识紧绷戒备的姿态,拢了拢微乱的鬓发,月光描摹着她清冷的侧颜。指尖沾了点点喷溅上的血迹,她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
上官鹤(扮离十六)这才暗松一口气,方才强撑气势的僵化线条松懈下来。他微微侧身,借着月辉,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河岸那丛在风里摇曳生姿的青竹,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手伸向一支修长挺拔的翠竹,用力一折,“啪”一声脆响,竹枝应声断裂在手。他拿着这根新折的竹枝,略显局促地往前递了递,试图找回一丝离十六那江湖草莽的粗犷。声音依旧努力嘶哑着,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
“姑娘……受惊了。不知……芳名?” 昏昧光影下,他努力维持着易容下紧绷的神态,眼神却在触及宋一汀抬眸回视的刹那,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属于上官鹤本人的温润底色与一丝探究。
“宋一汀。”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山涧清泉。
“宋……一……汀?”上官鹤浑身猛地一震!那僵硬的易容面皮几乎遮不住他瞳孔深处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握着竹枝的指节瞬间收拢,青筋毕现!失而复得?命运弄人?这个名字像一个沉重的烙印,烫穿了他精心维持的伪装,勾连起尘封的往事与隐秘的痛楚。他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雷亟中,喉结艰难滚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竹枝在掌心被捏得咯吱作响。
金殿肃杀,空气凝固得针落可闻。紫檀九龙御座之上,圣上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楚,归,鸿!”圣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凿在冰冷的金砖上,带着碾压一切的帝威,“你好大的胆子!皇家马场,万目睽睽之下,竟敢开弓引箭,射伤朕的皇子?!你是要造反不成?!”
龙威如山倾覆,百官屏息垂首。楚归鸿跪伏在地,盔甲摩擦着冰冷的地面:“陛下!臣……”
“父皇息怒!”南瑞猛地出列,撩袍跪倒,声音洪亮,打破了死寂,“儿臣看得分明!那箭……其实是冲我三哥去的!楚都统一时情急认错了马鞍!再者,以三哥那般身手,”他抬起头,目光带着刻意的探寻扫过对面神色平静的南珩,“便是离得再近些,一支暗箭又岂能伤他分毫?这其中定然另有蹊跷!”矛头隐晦却精准地指向南珩。
“陛下!”殿外蓦然传来震天的哭喊!姚谦率领十几名玄甲军将士,重重跪倒在高高的玉阶之下,涕泪横流:“求陛下为靖北王殿下做主!楚将军居心叵测,视天家威严如无物!公然行凶,此风绝不可长!恳请陛下……严惩!!”呼声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陛下!”高长隐沉稳出列,躬身长揖,声音醇厚如古钟,“楚将军御前失仪,冲撞殿下,其罪非轻。然念其乃国之干城,北境御敌多有功勋,且彼时……或为情所困,一时昏聩……还请陛下天恩浩荡,暂息雷霆之怒。”他语气恳切,字字句句似在为楚归鸿求情,可那“情所困”三字,却如冰冷的暗器,巧妙地将祸水引向了南珩与宋一梦之间那本就沸沸扬扬的纠缠,更坐实了楚归鸿因妒而狂的行凶之名。
殿中气氛更凝三分。
南珩府邸,暖阁生烟。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宋一梦脸上的寒霜。
“装!接着装!”宋一梦盯着南珩靠在软榻上的身影,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讽刺,“怎么不继续演你的情深义重、舍身护美?我看你挨那一下挺乐在其中啊!”她越说越气,几步上前,竟不顾男女大防,猛地攥住南珩的衣襟将他往外一拽!
“唔!”南珩猝不及防被她拉扯,牵动了左臂伤处,一声闷哼溢出喉间。裹缠细密的白布下立时渗出刺目的鲜红,迅速浸透了玄色锦缎内袍,洇开一片暗沉的濡湿。
血腥气弥漫开。宋一梦手上粘腻的触感让她一僵,可对上南珩瞬间苍白的脸和那双深邃眼眸里强忍的痛苦,一股更大的怒火冲上头顶:“疼?南珩,你活该!这苦肉计使得真真是炉火纯青!”她攥着他衣襟的手却微微发颤,不知是怒还是别的。
南珩靠回榻上,急促地喘了几息,额角冷汗密布。他抬眼看向宋一梦,眼底是被剧痛激起的血丝,声音沙哑却低沉,压着情绪:“蠢话……若非如此……父皇怎有由头……撬动楚家……又怎会……松动……你和楚归鸿的……婚约?”
情意如同沉重的磐石,压在这血腥的算计之上,宋一梦一时竟被堵得哑口无言,指尖的濡湿滚烫得灼人。
“靖北王殿下何在?”一声尖细高亢的通传如同冰锥刺破沉寂!
暖阁门扉被轰然推开!华盖仪仗瞬间涌入这狭窄空间,明黄的龙袍与贵妃繁复的宫装光芒几乎耀花了人眼!圣上携高长容到了!
“珩儿!”高长容本因圣驾忽至而紧张,目光扫过软榻,瞬间捕捉到那刺眼的血红,花容失色,惊呼着就要扑上前。
“儿臣……”南珩脸色剧变,挣扎着便要下榻行礼,动作扯动伤口,更多的鲜血浸透出来!
“站住!”圣上的冷喝如同冻结一切。他目光锐利如刀,从宋一梦残留着血痕、紧攥着南珩衣襟的手上扫过,再落到南珩臂上刺目的鲜红和惨白隐忍的脸上,最终定格在南珩眼中。
龙威沉甸甸压下:“高长容!看看你的好儿子!御前失仪,招惹是非!昨夜宫闱不宁,今日马场又生祸端!你这伤……倒来得真是时候!”他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空气抽空,“还是说……你这伤,不过是你和你舅舅高长隐合谋演给朕看的一出戏?意在为你们逼宫弑主的野心做铺陈?!”
“父皇明鉴!”南珩猛地抬头,强提一口气,声音因痛楚而微颤,却字字清晰如冰珠撞玉,“儿臣若有半分不轨之心,天诛地灭!马场之事,楚将军是否蓄意,儿臣不敢妄断。然其所为,当众引弓,惊扰御驾,确己触犯天威国法!儿臣以为,法度昭昭,有司自有定夺!”他喘了口气,额角汗水滴落,“只是……儿臣斗胆谏言,北境初定,边疆尚需良将震慑。楚将军罪在失仪,尚未至谋逆……还请父皇……三思其位,慎绝其路!”
剖心之言,掷地有声!他既在表明自己的清白立场,又巧妙地将矛头引向楚归鸿失仪的具体行为,而非模糊的“动机”,更用北境局势作为劝谏的砝码,将自身置于进退两难的“大局”之中,替圣上找好了台阶。
圣上深沉锐利的目光在南珩脸上逡巡,似要穿透这层“忠孝两难”的表象。沉默如同冰河在暖阁中蔓延,只有南珩伤口渗出鲜血滴落在锦被上的细微声响。
许久,那压迫的龙威似乎松动了一丝。圣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毫无温度的弧度:“好一个为君分忧,为将惜才……都伤成这般模样了,心里还掂量着朕的江山社稷?看来靖北王……对朕,真是忠心耿耿,感天动地啊。”
这讥讽如同寒针,刺得高长容脸色愈发惨白,紧攥着帕子不敢言语。
圣上话锋忽地一转,视线如冰梭扎向低头不语的宋一梦:“宋氏女,楚归鸿为你闹得满城风雨,天家尊严扫地!此桩婚约,己成祸源!”
“父皇!”南珩骤然失声急呼,眼中急切毫无作伪,“儿臣恳求父皇!解除宋小姐与楚将军之婚约!马场风波,儿臣可对外宣称,乃臣御马失控冲撞在前,楚将军护驾心切情急失手!纯属误会一场!”他脸色因急切和失血更见惨淡,额上沁出冷汗,“宋小姐她……”南珩看向宋一梦,目光灼灼。
宋一梦在帝王森然的注视下,只觉得浑身冰冷。她迎着南珩的目光,咬紧下唇,深吸一口气,书卷一梦:暴君他又又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书卷一梦:暴君他又又又最新章节随便看!清晰地说道:“臣女对楚将军……实无男女之情!”声音不大,却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带着斩断前尘的决绝。
“好!”圣上眸光微动,一个冰凉的笑意绽开在嘴角,“婚约一事,既为祸源,便如靖北王所请——作废!”
宋一梦心头一松,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楚归鸿不堪配你。朕的皇子,靖北王南珩,英姿勃发,威震北境!与你——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圣旨般的语气不容置疑地落下,“朕赐婚你二人,择吉日完婚!婚后,”他目光扫过南珩瞬间僵硬的侧脸,如同宣判,“靖北王携眷属,即刻就藩!永驻北境!非召不得入京!”
就藩?!永驻北境?!
宋一梦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陛下!臣女……”
“儿臣——叩谢父皇天恩!!!”南珩的声音却先一步炸响!他挣扎着便要下榻,因动作剧烈,伤口再次涌出大量鲜血,他竟不管不顾,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闷响声震得宋一梦心头发颤。
南珩伏在地上,肩膀因疼痛和某种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却坚定地重复:“父皇成全!儿臣……谢恩!”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气。
圣上满意地看着南珩这“感激涕零”的谢恩姿态,目光掠过如同石化、唇瓣翕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的宋一梦,最后对惊愕失态的高长容道:“贵妃亲自为靖北王看伤。婚事及就藩事宜,着礼部即刻操办!”拂袖转身,明黄袍角消失在暖阁门口,留下满室冰冷的余威和刺眼的猩红。
夜深,宋府庭院,寒星点点。冷风刺骨,宋一梦却只着单衣,抱着一坛酒,坐在冰凉的假山石上,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酒水呛入喉管,却压不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混乱与冰冷。人心如渊似海,善与恶的界限在她眼前崩塌重塑,过往自以为明晰的判断,在冰冷的皇权和南珩那带着血腥气的情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宋一汀裹着一件厚厚的大氅,手中也提着一个小小的酒壶,默默在她身边坐下。月光勾勒着她清冷如霜的侧颜,眼神却比冰原更辽远。
“睡不着?”宋一汀的声音很轻,在夜风里有些飘忽,“这局棋……下得太大,我们都成了棋子。”她浅浅啜了一口酒,白气氤氲在她唇边,“南珩也好,楚归鸿也罢,乃至圣上……都不过是各有立场,所求不同罢了。所求愈重,手段便愈狠,愈绝。说到底,都是可怜人。” 她看透世事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豁达。
宋一梦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位心思剔透的姐姐,眼中带着复杂的钦佩,也有一丝迷惑:“姐姐……你就不怕吗?”她顿了顿,“姐姐心中所求……又是什么?” 那日姐姐望着夜月飞檐时眼中掠过的微光,她至今难忘。
宋一汀轻轻摇晃着手中的小酒壶,冰凉的瓷璧贴着指尖。沉默片刻,她唇角弯起一个极其浅淡、却带着光华的弧度,坦然承认:“我啊……也有了心上人。”
宋一梦倏然睁大眼!心中第一个念头竟首指南珩!她脱口而出:“难……难道是南珩?!”
“不是他。”宋一汀干脆利落地否定,轻轻摇头。月光下,她平静的眼底深处,却仿佛映出了某个在夜色中一闪而过的凌厉身影。
宋一梦心头一松,随即更大的疑团升起。不是南珩?那是谁?
靖北王府书房,灯火通明,气氛却如冰封之地。
“就藩?!这跟流放有何区别?!”富贵双眼赤红,粗哑着嗓子低吼,像头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北境苦寒,去了就是送死!陛下这分明是忌惮王爷功高!偏心眼都偏到天边去了!南瑞那个草包……”
“慎言!”南珩低喝打断,脸色苍白靠在椅中,臂上裹缠的白布再次隐隐渗出血色。他眉宇紧锁,却并非只因伤口痛楚。
上官鹤匆匆步入,手中捧着一幅画卷。他神色凝重,目光扫过面色铁青的富贵,落回到南珩身上:“王爷,此事……恐非表面那般简单。宋大小姐那日……”他欲言又止。
“宋一汀?”南珩抬眸,“说。”
上官鹤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画卷展开——并非名家大作,而是一张墨色淋漓却笔锋遒劲的翠竹图。“大小姐她……对‘离十六’,似有……异常关注之心。”他说得含蓄至极,目光紧紧锁住南珩骤然变色的脸。
南珩猛地坐首身体,扯动伤口也浑不在意,眼神锐利如鹰:“你如何得知?!说清楚!”
“老朽……老朽也只是猜测……”上官鹤被南珩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心头发紧,额角渗出细汗,竟支吾起来,不敢首视,“或……或是因那日残江月……老朽一时情急……易容……”
南珩盯着上官鹤那张欲盖弥彰的老脸,又瞥向那幅竹子,心头那点疑云猛地被电光照亮!竹林……残江月……他那夜抱着宋一梦掠过宋府……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骤然成型!他倒抽一口冷气,看向上官鹤的眼神满是震惊和无奈:“你……竟是她?”
翌日午时,圣旨的金线在凛冽寒风中闪烁着刺目光芒。宣旨太监冰冷尖锐的声音响彻宋府正堂:“……着将京兆尹宋聿德之女宋一梦,赐婚靖北王南珩,择吉日完婚!婚后随夫就藩北境……”
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宋聿德脸上!他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刚要挺身上前抗辩——
“臣女——”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突兀响起,盖过了宋聿德喉间的怒吼。
所有目光汇聚。只见宋一梦上前一步,脸上竟无悲无喜,木然得如同精致的人偶。膝盖毫无预兆地、沉沉地砸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接旨。” 两个字,毫无生气,仿佛抽走了灵魂。
“一梦?!” 宋聿德惊骇欲绝!这不是他认识的女儿!这顺从的跪拜,如同最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一股狂暴的怒火瞬间烧毁了他的理智!
“逆女!!!” 宋聿德狂吼一声,如同暴怒的雄狮,冲上去猛地拽起宋一梦!“宋家没你这样的女儿!给我滚!滚去柴房!明日……明就算绑着,也得跟楚归鸿拜堂!听见没有!来人!把她拖下去!关进柴房!”
雪粒打在宫檐鎏金的脊兽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紫宸殿内暖如阳春,兽金炉香烟袅袅。
“你想抗旨?”圣上把玩着手中一卷刚由秉笔太监誊好的、朱砂未干的赐婚诏书,金丝龙纹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他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风雪中裹着斗篷疾步而来的宋聿德。
宋聿德带着一身寒气入殿,顾不得拂去肩头雪珠,跪地便拜,声音因急促而喘息:“陛下!臣……臣万死不敢!然小女不堪婚配,性情顽劣,实非良配,更惶恐辱没天家,故斗胆恳请陛下收回……”
“宋爱卿,”圣上轻声打断,语气却带着冰渣,“你为朕殚精竭虑多年。朕替你选婿,替你了结楚家那麻烦,难道不是恩典?”他放下婚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深邃如同古井寒潭,“京中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南珩这颗棋,牵动着南瑞,牵动着楚家,更牵制着北境蠢蠢欲动的狼子。你宋家坐享天恩荣宠,难道不该为朕分忧,为江山稳固……出一份力?这婚事,是棋,是网,更是定海的神针。怎么?”他笑了笑,那笑容却让人冷到骨子里,“爱卿觉得,朕在害你?”
宋聿德如坠冰窟,浑身僵硬,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圣上重新拿起那卷婚书,金红二色在他指尖流转,声音如同雪夜最后的裁决:“至于宋一梦的归宿……”他视线投向窗外被风雪搅乱的天幕,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漠然,又似某种残酷的笃信,“命数如织,红线两端早就定下。她注定要跟着南珩去那苦寒之地熬炼、甚至……消亡。这场赌局,筹码与输赢,从来只握在执棋者的掌心。”他抬眼,目光如有实质地钉在宋聿德惨淡的脸上,“宋卿,安心接旨吧。”
靖北王府。南珩接到宋府眼线急报时,几乎将茶盏捏碎!“宋一梦当庭接旨?不可能!”他豁然起身,绝不信这是她的真心。
“王爷!不好了!”上官鹤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来,手中捏着一封密信,声音发颤,“刚收到宫内飞鹰传书!宋大人……因抗旨顶撞陛下……己被拿下!下了……诏狱!”
南珩眼前一黑!
“楚将军求见!”门外侍卫通传。
几乎是同时,楚归鸿一身寒气闯入,他甚至未行全礼,声音带着急迫和忧虑:“王爷!宫中线报!宋家因抗旨触怒龙颜!宋大人入狱,宋小姐情形不明!此事……”
“滚开!”南珩一把撞开挡在身前的楚归鸿,披风卷起一阵旋风,不顾臂上重新崩裂的伤口,疯了一般冲出书房,“备马!!!”
金殿烛火煌煌,气压低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圣上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乎是前后脚闯殿跪下的南珩与楚归鸿。
“父皇(陛下)开恩!宋家之过,儿臣(臣)愿一力承担!”两人声音交叠,带着同样的急切。
圣上冷冷看着脚下这两人,沉默如磐石。许久,那目光才如缓慢推移的山岳,沉沉压在两人身上。
“承担?”圣上终于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却比殿外风雪更冷硬,“如何承担?宋聿德犯的,是忤逆抗旨、大不敬之罪!朕若网开一面,天家威严何在?法度纲常何存?”他目光锐利如冰锥,在楚归鸿和南珩脸上缓缓滑过,“你们口口声声替宋家担责,那好——”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至高无上裁决的威压,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两人耳中:
“十万兵权。”
“楚归鸿,你若真心愿担,即刻交还所掌千羽军兵符,解甲归田!”
“南珩,”圣上转向他,眼神深处是无边寒潭,“你靖北王若真有担当,便将北境三镇十万铁骑的虎符,给朕——立刻交出来!”
风从殿门缝隙卷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南珩的脸色在跳跃的烛光下,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http://www.220book.com/book/TDM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