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一声嘶哑凄厉的叫喊，猛地划破了夜的寂静，尖锐得如同被踩断脖子的母鸡。
王秀云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母兽，从冰冷的土炕上猛地扑了下来！她甚至没有站稳，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紧闭的车窗前，枯瘦的手指带着一股绝望的力量，“砰砰砰”地拍打着冰冷坚硬的车窗玻璃！她的脸紧紧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扭曲变形，眼泪混合着鼻涕糊满了玻璃，眼睛死死盯着车内苏雅怀里的襁褓，那目光里的疯狂和哀求，令人心头发颤。
“让我……让我喂她一次……最后一次……求求你……” 她的声音破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肺腑里挤出来的血沫，“就一次……求求你……”
车内，苏雅抱着孩子的手明显收紧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震动。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丈夫。林国栋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地扫过车窗外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又低头看向妻子怀中沉睡的婴儿，眼神里有着清晰的戒备和不悦。
短暂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雅的目光重新落回婴儿脸上，那纯净的睡颜似乎给了她某种力量。她抬起头，隔着冰冷的玻璃，对着窗外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绝望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理解和难以言喻的悲悯。
车门锁“咔哒”一声轻响，解锁了。
王秀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车门，带着一股寒气扑了进来，粗暴地挤坐在苏雅旁边。狭窄的后座空间瞬间充满了她身上那股汗味、奶腥味和泥土混合的、属于贫穷和绝望的气息，与车内清冽的香氛格格不入。
她看也没看苏雅和林国栋，眼睛只死死盯着孩子。她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急切，猛地扯开了自己那件早己洗得发白、看不出原色的粗布棉袄前襟。粗糙、布满褶皱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上面还带着哺乳期特有的青筋。
她一把从苏雅怀里近乎抢夺般抱回孩子，动作慌乱而笨拙。她将婴儿的小脸凑向自己，嘴里发出急促的、哄诱般的“哦哦”声。婴儿似乎被这粗鲁的动作和陌生的气息惊扰，小嘴撇了撇，发出细弱的哼唧。
“吃啊……招娣……娘的招娣……快吃……” 王秀云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一边徒劳地试图将塞进婴儿抗拒的小嘴里。
苏雅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看着王秀云粗暴的动作，看着婴儿不适地扭动小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和焦急，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林国栋的手及时按在了妻子的手背上，微微用力，示意她忍耐。他紧抿着唇，眼神沉静地看着眼前这混乱又心碎的一幕，像一块沉默的礁石。
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被卖的凤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婴儿的小嘴终于本能地含住了，开始小口地、费力地吮吸起来。王秀云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了下来。她死死地抱着孩子，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着婴儿细软的胎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稀疏的绒毛揉搓下来。她低着头，额头几乎抵在婴儿小小的身体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她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挤出，像受伤野兽的哀鸣。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洇湿了婴儿身上那件城里带来的、柔软干净的小衣服。
狭窄的车厢里，只剩下婴儿微弱的吮吸声，和一个母亲心碎欲绝、却只能死死压抑的悲泣。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吮吸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小嘴松开了，沉沉地睡去。王秀云的呜咽也变成了无声的、剧烈的颤抖。她抱着孩子，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悲伤风化的石像。
苏雅眼中也噙满了泪水，她强忍着，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将孩子从王秀云僵硬的臂弯里抱了回来。这一次，王秀云没有挣扎。她只是抬起那张被泪水彻底冲刷过的、麻木空洞的脸，眼神首勾勾地看着苏雅怀里的孩子，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林国栋无声地示意司机。车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车窗缓缓升起，像一道无情的闸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车子平稳地启动，无声地滑入沉沉的夜幕，两道雪亮的光柱如同利剑，刺破李家洼浓稠的黑暗，向着村外未知的远方延伸而去。
王秀云依旧站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忘在荒野里的破旧稻草人。夜风吹起她散乱的头发和敞开的衣襟，寒意刺骨，她却毫无知觉。她的右手，那只刚刚还紧紧抱着孩子、过孩子胎发的手，此刻正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捻动着什么东西。
是钱。
厚厚一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钞票，边缘锋利得割人。她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沾着泥土和泪水的污渍，一遍遍捻过那光滑的纸面，反复地数着，又像是茫然地确认着什么。钞票在她指间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沙沙声。
她捻得如此用力，以至于指甲缝里都嵌入了钞票边缘的细碎纸屑。她的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前方车子消失的方向，那片被车灯短暂照亮过、此刻又重新被黑暗吞噬的土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活人的光，仿佛也随着那车尾灯的消失，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比这李家洼的夜还要黑，还要沉。钞票捻动的声音，成了这死寂夜里唯一的、令人心悸的回响。
(http://www.220book.com/book/TE6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