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睡得很香呢，冰小姐。”保姆王妈推门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门框与门轴摩擦出几乎听不见的“吱呀”声。她佝偻着背，脚步踮得老高，仿佛脚下踩着棉花，声音压得比蚊子哼还低，尾音带着刻意讨好的上扬：“刚喝完180ml的进口奶粉，我按育婴师教的手法拍了五分钟嗝，放下就睡了，一点没闹脾气，真是个省心的好孩子。”
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过冰的侧脸，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赶紧补充，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金先生刚才特意来电话，说今晚的跨国会议脱不开身，怕是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他让我一定转告您，别等着了，早点回房休息——您这几天看着又清减了。”
冰的睫毛连颤都没颤一下，只是下巴极轻微地动了动，算是回应。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依旧牢牢粘在婴儿恬静的睡颜上。王妈讨了个没趣，识趣地垂下眼皮，倒退着挪到门边，关门时特意用指尖垫着门板，只让锁舌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哒”轻响。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香薰机喷出的薄雾在灯光里缓缓流动的声音。冰盯着婴儿胸口起伏的弧度看了半晌，才缓缓抬起手。她的指尖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修剪得很短，此刻却带着一种迟疑的僵硬，一点点向婴儿的脸颊探去。
距离还有半寸时，她的手腕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指腹终于触到了那片温热的肌肤。像碰到了融化的奶油，又像触到了初春刚解冻的溪水，柔软、细腻，还带着一丝生命特有的、蓬勃的暖意。那触感顺着指尖猛地窜上来，像微弱的电流击中了心脏。
她的指尖倏地一颤，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下一秒便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般迅速收回，手背贴在身侧，微微泛白。
“你长得真像他。”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叹息，气流拂过婴儿的额发，却没惊醒他。目光落在婴儿高挺的鼻梁上，那里分明复刻了金万霖的轮廓。她顿了顿，视线移到婴儿微微上挑的眼尾，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几不可闻的涩然：“也像我。”
婴儿在梦里咂了咂嘴，的嘴唇嘟成一个小圆圈，小脑袋无意识地往柔软的床垫里蹭了蹭，仿佛在寻找更舒适的姿势。他睫毛上还沾着一点奶渍，像颗细小的珍珠，浑然不知自己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他的诞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交易，他的存在是母亲复仇的筹码，他的未来早己被打上毁灭的烙印。
冰的目光终于从婴儿脸上移开，缓缓转向落地窗。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足够让她看清窗外的夜色。墨色的夜空像被泼了浓墨，连星星都吝啬地躲了起来，只有别墅区家家户户透出的灯光，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安静而奢靡。
视线越过这片灯火，远处的地平线上，金氏集团总部那座玻璃幕墙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巍然耸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顶层总裁办公室的灯光亮得刺眼，在一片黑暗中格外醒目——金万霖就在那里，正对着巨大的显示屏运筹帷幄，他的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或许还带着掌控一切的节奏，却绝不会想到，自己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继承人，会是将来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冰的唇角，以一种近乎凝滞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那弧度细微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淬了毒般的冰冷。眼底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里面翻涌着的，是积压了多年的仇恨，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毁灭欲。那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明明灭灭，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来自地狱深渊的寒意。
复仇的齿轮，在这一刻，伴随着婴儿均匀的呼吸声，终于“咔哒”一声，精准地咬合在了一起。转动的声音很轻，却足以撼动整个金氏帝国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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