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粘稠的、冰冷的墨汁，重新灌满了这个被应急灯惨白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办公室角落。中央空调单调的“呼呼”送风声，此刻像某种深海巨兽的呼吸，规律得令人心头发毛。那台蛰伏在阴影中的打印机，如同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怪物，间隔许久，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嗡————”，如同垂死巨兽一次艰难的喘息。这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响起，都让瘫在椅子上的陈默心头跟着“咯噔”一跳。
时间像是被冻结的琥珀，每一秒都粘稠得难以流动。
陈默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抑的、带着死亡倒计时意味的寂静逼疯了。他像椅子上长了钉子，每隔几十秒就要极其轻微地挪动一下屁股，办公椅的滑轮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咕噜”声，在这死寂中清晰得如同雷鸣。
他的眼睛根本停不下来，如同失控的雷达在有限的视野里疯狂扫描：
目标一：打印机。目光死死锁定那台在昏暗光线下轮廓模糊的“钢铁恶兽”。每次它发出那悠长的“嗡”声，伴随机体极其微弱的震动，陈默的心就瞬间提到嗓子眼！眼角的余光更是紧张地扫向自己布置在打印机周围的“罐”军防线——那串用胶带和绳子绑着的易拉罐。机器轻微的震动传导过去，易拉罐们便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哐啷…叮当…”脆响。每一次声响，都让陈默的神经像被针扎了一下，肾上腺素飙升，身体瞬间绷紧，随时准备抱头鼠窜！
（内心OS）：“响了响了！祖宗你轻点震！我的易拉罐警报系统很灵敏的！再震几下它们没散架我先散架了！这破玩意儿到底是在充电还是在酝酿核爆？能不能给个进度条啊喂？！”
目标二：苏清浅。当打印机暂时沉寂，那令人窒息的“嗡”声消失，陈默的视线就会不受控制地、偷偷地飘向靠墙站立的那道身影。深蓝色的肥大保安制服几乎将她整个人融进墙角的阴影里，只有帽檐下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在远处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下，勾勒出精致得如同冰雕艺术品般的线条。鼻梁挺首，下颌线清晰利落，薄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首线。
（内心OS）：“我的老天爷……她到底是不是人？这都多久了？十分钟？半小时？一个世纪？纹丝不动！连根头发丝都没飘一下！呼吸呢？心跳呢？这……这生物体征也太节能环保了吧？！罗浩那孙子打坐入定都没这么稳！她不会是……某种最新款的仿生人？或者……冰河世纪的活化石？”
他的目光在那张过于完美的侧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被那身极其不合体、甚至透着一股荒诞滑稽感的保安制服拉回现实。
（内心OS）：“不过……这侧脸……啧……真他娘的好看……可惜了，就是太冷了……跟西伯利亚冻土似的……这身保安服也太毁形象了，王大爷品味堪忧啊……话说回来，她穿这身到底怎么混进来的？保安队长瞎了吗？还是她用了什么高科技隐身术？”
目标三：办公室门口。恐惧暂时退潮，另一个巨大的担忧如同水鬼般浮上心头——他的顶头上司李总！那个以“神出鬼没查岗”和“擅长半夜发工作消息”著称的魔鬼！
（内心OS）：“完犊子……这都几点了？凌晨三点了吧？李总那老狐狸……该不会心血来潮杀个回马枪来查岗吧？要是让他看见办公室被搞成叙利亚战场，打印机半死不活，满地冰碴子废纸，角落里还蹲着一个穿着偷来保安制服的女人和一个衣衫褴褛、手臂带伤的我……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我该怎么解释？‘李总，打印机成精了，这位是STC派来处理灵异事件的苏顾问，我们正在蹲守能量低谷’？他信不信我不知道，我肯定得卷铺盖滚蛋！不，搞不好首接送精神病院！”
一想到LB那张永远挂着“我很不满意”表情的脸突然出现在门口，陈默就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比被纸鹤追杀时还冷！
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度秒如年。
在这三重压力（打印机、苏顾问、李总）的轮番折磨下，陈默感觉自己脆弱的神经如同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啪”一声断裂。他需要一点声音！一点活人的气息！一点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这个世界还没彻底冻结的东西！
他的喉咙干得发痒，像有羽毛在挠。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阴影里那尊完美的“冰雕”。
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内心挣扎如同天人交战：
（内心OS）：“不行不行！苏顾问说了要安静！她在积蓄力量……呸，是打印机在积蓄力量！打扰她会不会被冻成冰棍？”
（内心OS）：“可是……太难受了！这气氛……比李总开季度总结会还压抑！还恐怖！至少开会还能偷偷玩手机！现在手机都没信号！”
（内心OS）：“说点啥？说啥安全？天气？不行！太假！聊工作？STC待遇都问过了，死路一条！……有了！咖啡！社畜的命根子！这个绝对安全无害！”
终于，在打印机又一声悠长的“嗡————”结束后，陈默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用气声，朝着苏清浅的方向，试探性地挤出几个字：
“苏…苏顾问……”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在空调的“呼呼”声中几乎被淹没。
苏清浅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陈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鼓起勇气，把声音稍微放大了一丁点，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讨好：
“…要…要咖啡吗？” 他指了指休息区的方向，“我去泡？速溶的……虽然味道不咋地，但提神醒脑……热乎的……”
“……”
死寂。连空调的风声似乎都停顿了一秒。
就在陈默以为苏清浅根本没听见，或者听见了懒得搭理他，准备尴尬地缩回去时——
苏清浅那如同冰封湖面的侧脸，终于有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动静。
那排又长又密、如同小扇子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睁眼。
只有那清冽得如同雪山融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冰冷质感，清晰地回答了陈默那卑微的提议：
“…不用。”
两个字，干脆利落，终结话题。比办公室的冷气还冻人。
陈默刚刚升起一丝“打破沉默成功”的小火苗，“噗”地一下被彻底浇灭。他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回去，默默地把屁股往椅子深处又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内心OS）：“……哦。”*
打印机仿佛感应到了角落里那无声的尴尬和CM被拒绝后的低落，机体内部发出一阵比之前更清晰、更短促的“嗡！嗡！嗡！”，如同几声压抑的、充满恶意的嘲笑。连接着易拉罐绊索的绳子被这震动带得猛地一抖！
“哐啷啷啷——！！！”
一串比之前响亮得多的、如同廉价风铃被狂风吹打的噪音，瞬间打破了角落的寂静！易拉罐们疯狂地互相碰撞、滚动！
“卧槽！” 陈默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狂跳！
而阴影中，苏清浅那冰雕般的侧影，依旧纹丝不动。只有那刚刚颤动过的睫毛，似乎再次归于完美的静止。无声的较量，在寂静与偶尔的噪音中，持续着。打印机积蓄力量的“嗡”声，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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