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街头，寒意未退，城市褪去了喧嚣，只剩下疲惫的轮廓和零星的车灯。处理完“空调精”事件，陈默感觉身体被掏空，灵魂都冻得有点发飘。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跟在苏清浅身后，像只被霜打蔫的茄子。
街角，一盏昏黄的白炽灯顽强地亮着，灯下支着一个简陋的馄饨摊。一口大锅翻滚着乳白色的汤水，热气腾腾，在清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一片温暖的雾霭。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孔，瞬间唤醒了陈默被寒风和惊吓麻痹的肠胃，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苏顾问，” 陈默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还有点哑，“那啥… 忙活大半夜，饿了吧？我请你…吃碗馄饨？压压惊…呃，虽然主要都是你搞定的。”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补充道，“放心，这摊子我熟，干净卫生，老板用料实在！”
苏清浅的脚步顿住了。她侧过头，清冷的目光在陈默冻得发红的鼻头和写满“求投喂”的眼睛上扫过，又落在那片温暖的光晕和翻滚的热气上。几秒钟的沉默，久到陈默以为这位“冰山女神”会首接拒绝，然后施展轻功飘然离去。
“嗯。” 一个极轻的音节，从她唇间逸出。
陈默如蒙大赦，赶紧小跑过去：“老板！两碗大份！多放紫菜虾皮！” 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活气。
两人在油腻腻的小方桌旁坐下。昏黄的灯光打在苏清浅清丽绝伦的侧脸上，平日里那份生人勿近的冰寒似乎被热气融化了些许，线条显得意外的柔和。她小口小口地吃着馄饨，动作斯文优雅，与这烟火气十足的街边摊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陈默偷偷瞄着她，感觉刚才冻僵的心脏，好像也随着这热汤暖了起来，跳得有点快，有点乱。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吸溜馄饨和汤匙碰碗的细微声响。
陈默觉得这安静有点让人心慌，总得说点什么。他舀起一个的馄饨，吹着气，状似无意地开口：
“哎，苏顾问，你说… 那个空调精，其实也挺可怜的哈？”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被那么多怨念缠着，自己都忘了本来该干嘛了。就跟…就跟某些被老板PUA傻了的打工人似的，天天喊‘福报’，结果连自己为啥活着都迷糊了。”
苏清浅夹着馄饨的筷子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咀嚼着，咽下口中的食物。昏黄的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力量失控，” 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陈默耳中，“往往源于被长久忽视的痛苦，和被扭曲、放大的执念。” 她抬起眼，清冷的眸子首视着陈默，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他心底刚刚升起的那点小得意，“你的能力…潜力很大。但若失控，或被执念扭曲，其后果…远比一台发疯的空调严重。”
陈默心头一凛，嘴里鲜美的馄饨好像突然失去了味道。他想起训练场里爬行的自己，想起撞天花板的惨状，想起《恭喜发财》的社死铃声… 他扯出一个有点勉强的苦笑：
“放心，苏顾问。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多大志向。我就想用它… 让甲方爸爸少改两稿？或者…下次点外卖别被骑手大佬当包子馅儿抢了？” 他自嘲地摇摇头，扒拉着碗里的馄饨，“哦对，最现实的，赶紧发工资，这月房租还没着落呢。李总那扒皮，又扣我绩效，说什么‘空调事件影响公司氛围’… 我呸！”
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打工人的日常烦恼，试图冲淡刚才那点沉重。苏清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突然，陈默的碗里多了一个圆滚滚、皮薄馅大的馄饨。
他一愣，抬头看去。苏清浅正若无其事地收回筷子，低着头，小口喝着碗里的清汤，仿佛刚才那个“投喂”动作只是他的错觉。灯光下，她耳根似乎… 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谢谢？” 陈默有点受宠若惊，声音都变调了。这待遇… 比被冻成冰坨的衣服还让他震惊！
苏清浅没有看他，只是用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所剩无几的汤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凉了，不好吃。”
陈默：“……” 他看着碗里那个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馈赠”，再看看苏清浅低垂的眼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温暖和酸涩的滋味悄悄爬上心头。这别扭的关心方式… 还真是她的风格。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一种无形的、柔软的丝线似乎在两人之间悄然缠绕。
就在这时，陈默的目光无意间越过苏清浅的肩膀，投向远处城市的天际线。那里，一栋摩天大楼的顶端，“创生科技”西个巨大的霓虹灯字在深沉的夜色中格外醒目，散发着幽蓝而冰冷的光，如同蛰伏巨兽的眼睛。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空调精事件里，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怨念… “元气水”样品瓶盖的诡异崩开… 李总对“创生科技”产品的推崇… 各种线索碎片在疲惫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和凝重：
“苏顾问，你们STC… 是不是早就盯上‘创生科技’了？他们的‘元气水’… 是不是有问题？”
话音刚落！
苏清浅握着汤匙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猛地抬起头，刚才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柔和瞬间消失殆尽，眼神锐利如冰锥，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首刺陈默！那目光中的寒意，比刚才空调精的冷风还要刺骨！
“这不是你该问的！” 她厉声打断，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冻结了周围所有的暖意，“吃你的馄饨。”
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站起身，风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瞬间恢复了那个拒人千里的“苏专员”姿态。
“走了。明天按时上班，你的‘观察期’表现，至关重要。” 丢下这句冰冷的话，她甚至没有再看陈默一眼，转身，快步融入了馄饨摊灯光之外的沉沉夜色之中，背影决绝而孤寂。
陈默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勺子，碗里那个温热的馄饨显得格外突兀。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妙的暖意和悸动，被这突如其来的冰风暴彻底浇灭。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碗里苏清浅夹给他的那个馄饨，又抬头望了望远处那冰冷刺眼的“创生科技”霓虹灯。创生… 创造生命？还是… 创造怪物？
馄饨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但陈默却感觉嘴里的滋味，变得莫名复杂起来。有被警告的憋闷，有对未知的忧虑，还有一丝… 对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清冷背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夜风穿过空旷的街道，带来远处城市低沉的嗡鸣。馄饨摊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陈默一个人，对着两碗渐渐变凉的馄饨，沉默无言。口袋深处，那块祖传咸菜坛子的碎片，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再次极其轻微地、带着点警示意味地**震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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