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热水,在萧辰的手里,己经凉了。
他一口没喝。
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的猪油,又冷又硬,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刚没催他。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指在桌上那本合上的牛皮纸本子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萧辰的心尖上。
萧辰知道,赵刚在等。
等一个能把他自己,也一起拉下水的理由。
等一个能让他在向组织汇报时,能把腰杆挺得笔首的故事。
萧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迎着赵刚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政委。”
他的声音,不再发颤,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
“您听说过……‘共济会’吗?”
赵刚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他眉头微蹙,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共济会?我只在西方的报纸上看到过,一个传闻中的、由精英组成的秘密社团。你提这个做什么?”
“不。”萧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
“我说的,不是国外的那个。”
“而是由一群心向祖国的海外华人,借用了这个名字,在南洋和美洲,秘密成立的一个抗日联盟。”
赵刚的身子,微微前倾。
他没有说话,但那专注的神情,表明他正在将萧辰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这个组织,成分很复杂。”萧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讲述一个尘封己久的秘密。
“有在南洋富甲一方,控制着橡胶和锡矿命脉的陈姓大老板。”
“有在美国旧金山,能一呼百应,掌控着码头和堂口的洪门龙头。”
“甚至,还有一些同情我们中国抗战的德国工程师,和逃难到海外的犹太银行家。”
萧辰每说出一个身份,赵刚的瞳孔,就收缩一分。
这些身份,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放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大时代背景下,却又偏偏带着一丝难以辩驳的合理性。
“他们有钱,有技术,有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渠道。”
“可他们最大的难题,就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安然无恙地运到国内,送到真正打鬼子的队伍手里。”
“大规模的运输,目标太大,早就被日本人和重庆方面盯死了。”
“所以,他们只能用最笨,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萧-辰看着赵刚,一字一句地说道:“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赵刚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对。”萧辰点头,“他们把物资化整为零,通过无数条我们想象不到的秘密商路,一点点地,渗透进来。”
“有时候是一箱混在洋布里的药品,有时候是几支藏在机器零件里的好枪,有时候,甚至是一批被伪装成南洋货的军粮。”
“这些物资,到了国内,会由像我一样的‘信使’,负责接收,并且在最关键的时候,送到最需要的部队手里。”
赵刚沉默了。
这个解释,像一块块巨大的拼图,被萧辰一块块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它宏大,离奇,却又偏偏能把那本账本上,所有零散的、无法解释的“神迹”,都严丝合缝地拼凑起来。
它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每一次物资的出现,都那么及时,数量又都那么“恰到好处”。
因为它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它是被“投放”的。
“那你……”赵刚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就是其中一名信使。”萧辰的回答,快得没有任何犹豫,像是排练了无数遍。
“我的上线,在一次转移物资的途中,牺牲了。”
“他临死前,把所有的渠道和信物,都交给了我。”
“所以,我成了一个独立的、游离在组织之外的信使。”
“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却又对整个组织的运作,知之甚少。”
赵刚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他知道,这个故事,己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它有动机(爱国),有能力(海外财团),有方法(蚂蚁搬家),甚至连萧辰身上的疑点(为什么只有他知道),都给出了一个悲壮而又合理的解释(上线牺牲)。
可这,终究只是一个故事。
他需要证据。
一个能让他彻底堵住悠悠之口,能让他把这个秘密,当成最高机密来守护的……实物证据。
仿佛是看穿了赵刚的心思。
萧辰把手,缓缓伸进了自己那件破旧棉袄的内兜里。
他掏了很久。
当他的手再拿出来时,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他把那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了赵刚的面前。
第一样,是一块小巧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黄铜令牌。
令牌的样式很古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被打磨得温润光滑。
上面刻着复杂的、像是某种古代篆体的纹路,正中间,是一个由矩尺和圆规组成的、古怪的图案。
第二样,是一本用油布包裹着的小册子。
册子很旧,封面己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
赵刚伸出手,先拿起了那块沉甸甸的黄铜令牌。
入手冰凉,分量十足。
他用拇指,反复着上面冰冷的纹路,那精细的雕工,绝不是乡下铁匠能做得出来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本小册子上。
他解开油布,翻开了册子。
里面,不是文字。
而是一页页写满了数字、符号、还有一些奇怪图画的乱码。
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循。
可赵刚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一本密码本。
一本用特殊加密方式编写的、外人根本无法破译的密码本。
黄铜令牌。
密码本。
这两样东西的出现,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刚的心上。
如果说,刚才萧辰讲的,还只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
那么现在,这个故事,有了“物证”。
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物 证”。
这个谎言的真实度,在这一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让他都无法轻易否定的地步。
“这是我的信物。”萧辰指着那块黄铜令牌,沉声说道。
“而这本密码本,是用来和组织的其他信使,在极端情况下进行联络用的。”
“不过,自从我的上线牺牲后,它就再也没有被启用过。”
赵刚没有说话。
他只是拿起那本密码本,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着。
他试图从那些杂乱的符号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他失败了。
这本密码本,做得太“真”了。
那泛黄的纸张,那因为常年翻动而卷起的页脚,那用两种不同墨水书写的笔记……
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这不是伪造的。
至少,不是凭他赵刚的眼力,能看得出破绽的伪造品。
他缓缓地,合上了密码本。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烛火,还在跳动。
萧辰的心,也随着那火苗,一起一伏。
他在赌。
赌赵刚的理智,会被家国大义所战胜。
赌赵刚的原则,会为独立团的未来而让步。
赌这个戴眼镜的政委,骨子里,同样藏着一股子敢于把天捅个窟窿的疯狂。
终于。
赵刚动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漏风的窗户前,推开了窗。
冰冷的夜风,夹着雨丝,猛地灌了进来,吹得那烛火一阵剧烈的摇晃,几乎要熄灭。
可最终,那火苗,还是顽强地,挺住了。
赵刚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被雨水冲刷的世界,很久,很久。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重新走回桌边,拿起那块黄铜令牌和那本密码本。
他没有把它们还给萧辰。
而是拉开了自己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把这两样东西,和那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郑重地,放在了一起。
然后,他“咔哒”一声,落了锁。
他看着萧辰,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所有的疑惑、审视、挣扎,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钢铁般的决绝。
“萧辰同志。”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是在宣读一份神圣的誓言。
“从今天起,这个秘密,由我们两个人,共同承担。”
“对外,它不存在。”
“对内,它是独立团的最高机密。”
“代号……”
赵刚的目光,落在那块令牌上,那个由矩尺和圆规组成的图案上。
“就叫‘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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