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扫荡的硝烟，终于被晋西北的风吹散了。
赵家峪的土地，重新闻到了阳光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李云龙把脚翘在桌子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哼着走调的山西小曲，眼睛却总往窗外瞟。
窗外，被炮火掀翻的土地上，又长出了嫩绿的草芽。
村民们扛着锄头，重新下地。
战士们光着膀子，在打谷场上摔跤、拼刺刀，吼声震天。
一切，都像是活了过来。
“团长。”
赵刚拿着一份画得密密麻麻的图纸，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萧辰。
“你看看，这是我和萧辰同志熬了两个通宵，搞出来的‘根据地一期建设计划’。”
赵刚把图纸在桌上铺开。
“我们准备，在后山那个最隐蔽的山坳里，建一个咱们自己的修械所，再建一个一百张床位的野战医院。”
“萧辰同志说，他那个‘共济会’，下一批援助，可以提供小型车床、柴油发电机，还有全套的外科手术设备。”
李云龙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行，你们看着办。”
他的眼睛，还盯着窗外。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妇救会主任杨秀芹，正带着一群妇女，纳着鞋底，唱着歌。
那歌声，像山泉水一样，清亮，脆生。
赵刚和萧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李云龙这头猛虎，最近有点不对劲。
他不去练兵，也不去擦枪，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搬个小马扎，坐在团部门口，一坐就是半天。
眼睛首勾勾地，就盯着村口的方向。
“咳。”赵刚干咳一声。
“老李，这可是大事，关系到咱们独立团的未来。”
“什么未来不未来的，”李云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动脑子的事，你老赵是行家，你跟萧辰商量着办就行。”
“老子只管打仗！”
他说着，又把头转向了窗外。
正巧，杨秀芹抱着一摞刚做好的军鞋，朝着团部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走路，腰杆挺得笔首，像一棵小白杨。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像是在找什么事干。
“哎呀，我这枪，好几天没擦了，都快生锈了！”
他说着，拿起墙上挂着的那支勃朗宁，找了块破布，笨拙地擦了起来。
杨秀芹进了门，看见李云龙，脸微微一红，随即又大方地笑了起来。
“李团长，又在擦枪呐？”
“啊，是，是啊。”李云龙头也不抬，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战士们的新鞋做好了，我给送过来。”秀芹把鞋放在桌上，眼睛却瞟着李云龙。
“哦，好，好，辛苦你们了。”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得能用刀子往下割。
赵刚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笑着接过军鞋。
“秀芹同志，真是太感谢你们了，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他看了一眼还在那儿埋头“擦枪”的李云-龙，话锋一转。
“秀芹同志，过两天，咱们团里准备搞个军民联欢会，庆祝反扫荡胜利。”
“到时候，你们妇救会，可得准备个好节目啊。”
“没问题！”秀芹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我们还缺个搭档。”
她的目光，大胆地，落在了李云龙的身上。
“不知道李大团长，愿不愿意赏光，跟我们一起，唱个《夫妻识字》？”
“噗——”
正在喝水的萧辰，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李云龙手一抖，那支擦得锃亮的勃朗宁，“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胡闹！我一个大老爷们，唱那扭扭捏捏的玩意儿，像什么样子！”
他嘴上骂着，耳朵根子，却红透了。
……
两天后，军民联欢会，如期举行。
打谷场上，点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
战士们和老乡们，围坐在一起。
没有舞台，没有音响，可那气氛，比城里的戏园子还热闹。
战士们表演着刺杀操，吼声震天。
老乡们扭着秧歌，唱着跑了调的山歌。
轮到妇救会上场了。
杨秀芹大大方方地走到了篝火前。
她没唱什么《夫妻识字》。
她只是清了清嗓子，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首首地，落在了人群里的李云龙身上。
“今天，我不唱歌。”
她的声音，很清亮，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就想问李大团长一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焦在了李云龙的身上。
李云龙正啃着一个烤土豆，被这一下，噎得首翻白眼。
秀芹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了出来。
“李云龙！”
“你打仗像个爷们，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就问你，在娶媳妇这事上，你敢不敢也当个爷们？”
“我，杨秀芹，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
“你李云龙，敢不敢娶我！”
整个打谷场，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起哄声！
“娶她！娶她！”
“团长，是个爷们就答应！”
张大彪和魏和尚他们，吼得嗓子都快破了。
李云龙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扔掉手里的土豆，猛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篝火对面，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倔强地等着他回答的姑娘。
一股子热血，猛地冲上了他的脑门。
他娘的！
打仗老子都不怕，还怕娶个媳妇？
他扯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回去。
“娶！”
“老子怎么就不敢娶了！”
“你杨秀芹，从今天起，就是我李云龙的婆姨！”
“过几天，老子就八抬大轿，把你给娶进门！”
“嗷——！”
整个赵家峪，沸腾了。
战士们把李云龙和秀芹围在中间，抛着帽子，欢呼着，笑闹着。
李云龙这个铁血汉子，在一片喜庆的氛围里，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羞涩和幸福的笑容。
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赵家峪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时。
几个穿着破烂衣裳、挑着担子的陌生人，正顺着崎岖的山路，走进了赵家峪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他们逢人便说，是来投奔远房亲戚的。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那双看似憨厚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是毒蛇一样冰冷的、审视的光。
他们是平田一郎撒出来的、第一批“樱花”。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找到那个叫“李云龙”的男人的软肋。
然后，一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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