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半人高，枯黄的草秆子扎在脸上，又痒又疼。
萧辰弓着身子，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步一步往深处挪。
身后，那名年轻看守的目光，像两根烧红的铁钎，死死地钉在他的后心上。
“喂！你小子别给老子磨蹭！”
看守不耐烦的吼声传来。
“拉个屎还要挑风水宝地不成？快去快回！”
“哎！哎！晓得了长官！”
萧辰连忙应声，声音里带着谄媚的颤抖。
他不敢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绕过一个能挡住视线的小土坡。
就是现在！
在他身影消失在土坡后的瞬间，脸上所有的胆怯和痛苦，如同面具般被撕下。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动作迅猛得像一头猎豹！
他抱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油布包，压低身形，朝着记忆中那棵歪脖子松树的方向，猛冲过去！
风在耳边呼啸。
脚下的碎石不断滚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
找到了！
那棵歪脖子松树，像一个挣扎着不肯倒下的老人，顽强地横在悬崖边。
松树下，三块青灰色的石头，安静地叠在一起。
萧辰一个箭步冲到悬崖边，几乎是扑到了那片乱石堆里。
他手脚并用，飞快地刨开乱石堆后面的碎石和杂草，露出了那道黑漆漆的石缝。
来不及多想，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沉重的油布包，狠狠地塞进了石缝的最深处。
他又抓起几块碎石，堵住洞口，再用杂草和浮土仔细地掩盖起来。
他做得很快，却很细致。
那样子，不像是在藏东西，更像是在还原一个被匆忙掩盖过的现场。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
“那小子！死哪儿去了！”
看守的怒吼声再次传来，这次明显带着警惕。
“再不滚出来，老子开枪了！”
萧辰心里一紧。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一把混着草根的湿泥，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紧接着，他牙一咬，心一横，就地朝着旁边一处斜坡滚了下去。
“哎哟！”
他发出一声惨叫，身体撞在石头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但这一下，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衣服被划破了，脸上、手上全是泥土和擦伤，活脱脱一个失足摔下山坡的倒霉蛋。
他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惊慌、痛苦和巨大惊喜的扭曲表情。
他朝着张大彪所在的方向，疯了一样冲了过去。
“报告！报告长官！”
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因为上气不接下气而变得尖锐。
张大彪正在部署防务，听到这动静，猛地转过身，那只独眼里凶光一闪。
他看见一个泥猴子似的人影，正哭爹喊娘地朝自己这边扑过来。
“什么事！”
张大彪一把抓住萧辰的衣领，差点把他提得双脚离地。
萧辰被他抓着，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是无法伪装的涨红。
他指着自己来的方向，手指哆嗦得厉害。
“长、长官！”
“俺……俺刚才去解手，脚下一滑……从坡上滚下去了……”
他说话颠三倒西，像是被吓傻了。
“俺……俺好像……好像发现了个洞！”
“什么狗屁洞！”张大彪不耐烦地骂道，“说清楚！”
“是……是弹药！”
萧辰终于把最关键的两个字吼了出来。
他双眼放光，死死地盯着张大彪，那表情狂热得像个赌徒。
“俺滚下去的时候，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把石头撞松了！后面……后面是个石缝！俺闻到一股子油布味儿！”
“俺扒开一看，里面有个大包裹，用油布包着！上面还有国民政府的戳印！”
“俺不敢动！俺怕是地雷！就赶紧跑回来报告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急切地补充道。
“就在那边！悬崖下面，有棵歪脖子松树，树底下有三块叠起来的石头！就在那石头后面的石缝里！”
张大彪的独眼，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松开了抓着萧辰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这小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歪脖子松树？三块石头？
这细节，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
可这事儿也太他娘的邪乎了。
拉泡屎都能踩到宝贝？这小子的运气，是阎王爷给他开的后门吗？
“你小子，没跟老子耍花样吧？”
张大彪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股子危险的意味。
“要是敢拿老子开涮……”
“不敢！长官！给俺一百个胆子俺也不敢啊！”
萧辰吓得连连摆手，一脸的惶恐。
“千真万确！您派个人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有半句假话，您当场就毙了俺！”
张大彪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
这十秒，对萧辰来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最终，张大彪还是被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给说服了。
现在这光景，别说一包子弹，就是一根烧火棍，都值得去看看。
他扭过头，对着身边两个战士一歪下巴。
“猴子！李三！”
“到！”
“你们两个，跟他去一趟！”
张大彪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给老子看紧了！要是他敢耍滑头，或者地方不对，不用回来报告，就地给老子解决了！”
“是！”
叫猴子的战士一把将刺刀上了膛，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客气地顶在了萧辰的后腰上。
那冰冷的触感，让萧辰浑身一僵。
“长官……不用……不用这样……”
“少他娘的废话！带路！”猴子低吼道。
萧辰不敢再多说，只能在两个战士的押送下，重新朝着那片悬崖走去。
他故意装出一副腿脚发软、心有余悸的样子，走得磕磕绊绊。
“就……就在前面……”
他指着那棵歪脖子松树，声音发颤。
“俺就是从那上面滚下去的……”
猴子和李三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这小子不像是在撒谎。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悬崖边。
萧辰指着下面的乱石堆和那三块叠起来的青石。
“就……就是那儿！那三块石头后面！”
猴子艺高人胆大，把枪往背上一甩，顺着陡坡就滑了下去。
李三则端着枪，死死地瞄准着萧辰的脑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猴子在下面扒拉了一阵，很快，他就首起了身子，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上面，用力地挥了挥手。
然后，他弯下腰，从石缝里，吃力地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裹！
李三的呼吸都停滞了。
萧辰则恰到好处地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很快，猴子就扛着那个大包裹爬了上来。
那包裹的分量，让他这个常年扛枪的老兵都走得踉踉跄跄。
“排长……”
猴子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把包裹重重地放在张大彪面前。
“真……真的有！”
张大彪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油布包上。
他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抽出腰间的匕首，划开了包裹最外层的绳子。
油布被一层层揭开。
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掀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排排黄澄澄的子弹，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码放得一丝不苟。
子弹的铜壳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出致命而又迷人的光泽。
崭新的，带着机油的清香。
全是7.92毫米的中正式步枪弹！
张大彪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伸出手，颤抖着拿起一包，撕开牛皮纸。
二十发崭新的子弹，哗啦一下，滚落在他掌心。
沉甸甸的。
冰凉的。
这是能救命的东西！
这是能让弟兄们活下去的东西！
“发财了……”
猴子喃喃自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张大彪猛地站起身，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没有再看萧辰一眼。
他一把抱起那个装满了子弹的油布包，那动作，像是在抱着自己刚出生的亲儿子。
然后，他转过身，迈开双腿，用尽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朝着远处李云龙的临时指挥部，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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