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水，是浑的。
像一锅烧开了的、永远也搅不匀的泥汤。
风从宽阔的河面上吹过来，带着一股子土腥味和刺骨的寒意。
队伍在渡口停了下来。
这里是晋西北通往陕甘宁边区的咽喉要道，河对岸，就是革命的圣地。
可这咽喉，却被一只手，死死地卡着。
渡口上，用沙袋和铁丝网，修筑着简陋却有效的工事。
几十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晋绥军士兵，抱着枪，懒洋洋地靠在沙袋上，眼神里，带着一股子地头蛇特有的、排外的警惕。
看到赵刚他们这支装备精良的队伍，那些士兵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变得像一群闻到了腥味的猫。
“站住！”
一个排长模样的军官，带着几个兵，端着枪，拦住了去路。
“什么人！”
赵刚翻身下马，脸上是那副标准的、温和又不失威严的表情。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盖着八路军总部红色印章的牛皮纸证件。
“同志。”
他把证件递了过去。
“我们是八路军后方工作队的，奉命前往延安，这是我们的通行证件。”
那排长接过证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又递给身后的一个士兵，让他拿去给营长看。
他自己则抱着枪，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着赵刚他们。
他的目光，在魏和尚他们胸前那清一色的冲锋枪上，多停留了几秒，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和贪婪。
不一会儿，一个挺着啤酒肚、满脸横肉的少校营长，从后面的工事里，晃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那份证件，看都没看赵刚一眼，只是用那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辆被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
“证件，是真的。”
他把证件扔还给赵刚，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调调。
“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非常时期，阎长官有令，所有过往货物，必须开箱检查！”
“以防……共匪偷运军火！”
他把“共匪”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他身后的那些晋绥军士兵，也都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手里的枪，都端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有意无意地，对准了那几辆大车。
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赵刚的脸，沉了下来。
他收回证件，声音冷得像这黄河里的冰碴子。
“这位长官。”
“我们车上装的，是后方根据地生产的棉布和药品，是送往延安的内部物资。”
“根据国共合作协议，你无权检查！”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蓄意挑起摩擦！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那少校营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在这黄河渡口，老子就是后果！”
他一挥手，根本不跟赵刚废话。
“来人！”
“给我把那几辆车上的破布，都掀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帮穷八路，能有什么金贵的宝贝！”
几个晋绥军士兵，端着枪，狞笑着，就要上前。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赵刚身后的护卫队员们，也都“哗啦”一声，拉开了枪栓。
二十多支MP38冲锋枪，同时对准了那群晋绥军。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冰冷的杀气，让渡口上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可那少校营长，似乎是铁了心要找茬。
他仗着人多，根本没把这二十来号人放在眼里。
“怎么？”
“还想动手不成？”
“老子今天，还就查定了！”
他话音刚落。
一道黑影，像一阵旋风，从赵刚身后，猛地窜了出去！
是魏和尚。
他己经忍无可忍了。
他甚至没用刀。
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那两个带头的晋绥军士兵面前。
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
魏和尚己经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手一个，像抓小鸡一样，掐住了他们的脖子，把他们硬生生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两个一百多斤的汉子，在他手里，双脚离地，拼命地挣扎，脸憋得通红，舌头都吐了出来。
“砰！”
魏和尚手臂一振，将那两人，像扔两个破麻袋一样，狠狠地扔了出去，砸倒了后面一片人。
整个渡口，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非人般的神力，给震傻了。
魏和尚没有停。
他把胸前那支乌黑的冲锋枪，往下一拉，枪口对着天，“哒哒哒”，就是一个短点射。
然后，他把那还冒着青烟的枪口，缓缓地，对准了那个己经吓得脸色惨白的少校营长。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谁他娘的，敢再往前一步！”
他的声音，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在渡口上空回荡。
“先问问你佛爷我，这把枪，答不答应！”
那少校营长，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他看着魏和尚那双杀气腾腾的虎目，看着他身后那二十多支黑洞洞的枪口。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这帮人，不是他平时欺负惯了的那些地方部队。
这他娘的，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
他色厉内荏地叫嚣了几句。
“你……你们……想造反吗！”
可他那声音，抖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最终，他还是没敢真的下令动手。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群瘟神。
“让他们……过去！”
……
队伍，顺利地渡过了黄河。
当脚下的土地，从黄色的晋地，变成红色的陕甘宁时。
所有人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到家了。
可萧辰的心，却没有半点放松。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浑浊的、波涛汹涌的黄河。
他看见，在下游几里地外的一个小渡口，一队不起眼的人影，也悄悄地，渡过了河。
为首的，正是那个戴着蛤蟆镜的，孟凡上校。
他们像一群跗骨之蛆，一首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萧辰知道，黄河渡口的冲突，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收回目光，看着远处那座在夕阳下，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古老的城池。
延安。
宝塔山，己经遥遥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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