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安的几天，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没有枪炮声，没有硝烟味。
每天清晨，叫醒萧辰的，是宝塔山上嘹亮的军号，和远处抗大学员们震天的口号声。
经过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最高会谈和“加试”后，他和赵刚，似乎成了延安的贵客。
总部的首长们，轮流请他们吃饭，谈话。
从国际局势，到根据地的生产问题，什么都谈。
赵刚应付得游刃有余，而萧辰，则大多数时间，都在扮演一个沉默的、合格的“技术顾问”。
今天，他们终于有了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
赵刚被几个燕京大学的老同学拉去，讨论什么“根据地的民主建设”问题去了。
萧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延安的街头。
他来到了新华书店。
书店很小，就是一间大点的窑洞，里面摆着几排简陋的书架。
可来这里看书的人，却很多。
有穿着军装的干部，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还有挽着裤腿、身上带着泥土气息的老乡。
他们或站着，或蹲着，手里捧着书，看得如痴如醉。
那股子对知识的渴望，纯粹得让人动容。
萧辰走到一个书架前，拿起了一本用最粗糙的马粪纸印刷的、薄薄的小册子。
封面上，印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论持久战》。
他翻开书页，正准备细看。
一个熟悉的声音，像一条滑腻的蛇，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钻了过来。
“萧先生。”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萧辰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是那个戴着蛤蟆镜的、自称“孟凡”的中央军上校。
他缓缓地，转过身。
孟凡上校今天没穿那身笔挺的军服。
他换上了一件半旧的蓝色长衫，戴着一顶瓜皮帽，手里还提着一个装着几本书的布袋，看着，就像一个来延安考察的教书先生。
可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鹰隼般的眼睛，却丝毫没有改变。
“孟先生。”萧辰合上书，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疏离的客气。
“真巧。”
“不巧。”孟凡上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他对着书店一个僻静的角落，扬了扬下巴。
“萧先生，借一步说话？”
萧辰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跟着孟凡上校，走到了书店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这里，堆着一摞摞还没上架的新书，散发着浓浓的油墨味。
孟凡上校靠在书堆上，摘下了他的墨镜。
他不再伪装。
他那双精光西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萧辰。
“鄙人，孟凡。”
“国防部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上校专员。”
“戴笠戴老板，是我的顶头上司。”
“郑介民将军，是我的老师。”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萧辰的心上。
军统！
而且，是能首通戴笠和郑介民这种顶级大佬的高级特工！
萧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地攥住了。
可他的脸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
他甚至，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疑惑和警惕的表情。
“长官，您说笑了。”
“我只是八路军的一个小兵，听不懂您在说什么高深的东西。”
“小兵？”孟凡上校笑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萧辰的面前。
照片，拍得很模糊，像是在很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偷拍的。
可照片上的东西，萧辰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那门被他当成宝贝一样，藏在独立团后山的、美制105毫米榴弹炮！
“萧先生。”
晓星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明人不说暗话。”
孟凡上校的声音，变得冰冷。
“贵组织，能搞到美制M2A1榴弹炮，还能搞到德国人的精密车床。”
“这种实力，我们老板，非常欣赏。”
萧辰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己经被对方给窥探到了。
“委员长，对于像‘共济会’这样的、心系国难的爱国组织，是虚席以待的。”
孟凡上校开始抛出他的橄榄枝。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只要你们，愿意和我们国民政府，进行更深入的、更全面的合作。”
“条件，随你们开！”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要钱，我们给黄金！十万两！不够，还可以再加！”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要官，只要萧先生你点头，一个少将师长的位置，就是你的！部队的编制，武器的补充，我们全部负责！”
他看着萧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要军火，我们可以开放从缅甸到昆明，最便捷的运输通道！美国人援助的任何武器，只要你们看得上，随便挑！”
他说完，死死地盯着萧-辰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贪婪和动摇。
“我们的条件，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
“停止对共产党的任何援助！”
赤裸裸的拉拢。
赤裸裸的策反！
萧辰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的边缘。
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
退后一步，是刀山火海。
他知道，他编造出来的那个“共济会”，己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它成了一个香饽饽。
一个国共两党，都想抢到手的、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
而他，萧辰，就是这场争夺战中，唯一的、也是最关键的那个棋子。
他沉默了很久。
就在孟凡上-校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
他开口了。
“长官。”
他的声音，很平静。
他没有当场回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动。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官方的外交辞令，缓缓地说道。
“您的好意，以及委员长的好意，我个人，深表感谢。”
“我会将您的意思，通过我们内部的渠道，一字不落地，向我的组织，进行转达。”
他看着孟凡上校，不卑不亢。
“但是，据我所知，我们组织的原则，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写在了章程里。”
“这个原则，只有一个。”
“谁打鬼子最坚决，我们就帮谁。”
孟凡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从萧辰的回答里，听出了一股子油盐不进的味道。
这小子，像一条泥鳅，滑不留手。
他碰了个软钉子。
可他并不气馁。
他知道，像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他今天来，只是为了播下一颗种子。
“好。”
他重新戴上了墨镜，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那我就等萧先生的好消息了。”
他从布袋里，拿出了一本《三民主义》的小册子，递给了萧辰。
“这本书，送给萧先生。”
“希望萧先生，有空的时候，可以多看看。”
“如果想通了，想找我聊聊，就去城南的‘同福布庄’，找一个姓钱的掌柜。”
“就说，你要买一匹‘三青’布。”
他说完，转身，混入了书店的人流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萧辰拿着那本还带着孟凡体温的小册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知道。
一场围绕着他，围绕着“共-济会”的、看不见的暗战，己经在延安，正式打响了。
而他，就是这场暗战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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