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东头老吴家的日子，因为余禾的到来，悄然发生着变化。
何又余以“投亲不遇、孤苦无依”为由，在老吴头半信半疑却又难拒同情的目光中住了下来。
她手脚勤快，洗衣做饭、打扫院落，把原本冷清破败的小院拾掇得有了几分生气。
最让老吴头惊奇的，是这个看着年轻秀气的姑娘，似乎很会过日子。
她总能从那个不起眼的小包袱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些“好东西”——有时是一小包珍贵的白糖，有时是几块城里才有的香胰子，有时甚至还有一小罐黄澄澄、香喷喷的猪油！问她哪来的，她总是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以前攒下的…路上没舍得用。”
老吴头看着那干净簇新的油纸包装，心里犯嘀咕，但看着虎子因为吃了点猪油拌饭而满足得眯起眼的小脸，终究把疑问咽了回去。
而小虎子，这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孩子，几乎是立刻就黏上了这个会对他温柔笑、会给他讲故事、会变出甜甜水的“余禾姨”。
他像个小尾巴，何又余走到哪跟到哪，奶声奶气地叫着姨姨，驱散了何又余心中不少因故人离去而生的阴霾。
守护这个孩子，成了她新的、充满温情的使命。
靠山屯穷，老吴家更穷。
光靠何又余包袱里“以前攒下的”东西，坐吃山空不是办法。
于是，何又余主动提出，要定期去附近的镇子赶集，采买些必需品，也看看能不能接点缝补浆洗的活计做明面上补贴家用。
老吴头看着何又余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很是担忧：“闺女，那集上人多眼杂，路又远…”
“吴大伯，您放心，”何又余温和却坚定地说，“我脚力还行。再说，虎子也大了，家里不能总这么紧巴着。”
于是，每隔十天半月，何又余就背着老吴家那个半旧的、用藤条修补过的背篓，踏上通往镇集的土路。
她总是天蒙蒙亮就出发，晌午过后才回来。每次回来，那背篓总是沉甸甸的，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粗布。
“余禾回来啦！”路过的村民打招呼
虎子总是第一个冲出院门，眼巴巴地看着背篓，“姨姨，今天有糖糖吗？”
何又余笑着摸摸他的头，把背篓卸在院里石磨旁，掀开盖布的一角：“看看，姨姨买了什么？”
老吴头也凑过来看。
背篓里，上面一层总是些寻常可见的、符合老吴家经济状况的东西：一小袋粗粝的杂粮面、几块最便宜的土盐巴、一把蔫了吧唧但还算水灵的青菜、几根针、一团线…偶尔会有一小包粗红糖，那是虎子的“奢侈品”。
然而，当何又余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底下露出的，才是真正的“惊喜”：
几块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一小罐雪白细腻的精面粉！
几枚新鲜的鸡蛋！
甚至有一次，还有一小包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芝麻酱！
“这…这…”老吴头看得眼睛都首了，指着那明显与上面一层寒酸货格格不入的精贵东西，“闺女，这…这得花多少钱？咱家哪吃得起这个！”
“吴大伯，您别担心，”何又余笑得眉眼弯弯，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集上人多，我运气好！碰到有城里来的行商急着处理压仓底的货，便宜得很！这点肉和面，还没上面那袋杂粮面贵呢！” 她指着背篓上层。
老吴头将信将疑。哪有这么好的事？可看着何又余那真诚的眼神，再看看虎子盯着五花肉首咽口水的馋样，他终究没再多问，只是搓着手，喃喃道：“那…那也不能总让你破费…下次别买了…”
有了这些意外惊喜的食材，加上何又余从空间里“偷渡”出来的优质调味料，老吴家的灶房，开始飘出久违的、勾人馋虫的香气。
何又余曾经无比厌恶的猪肉，经过这几年的生活经历也知道这是这里的人连过年都未必吃的上一口的美味。
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她切成薄片，用酱料腌了，和着大白菜、粉条炖了满满一大锅，肉香西溢，汤汁浓郁。
老吴头就着这菜，破天荒地吃了两大碗杂粮饭，最后连汤都拌着饭吃得干干净净，饱嗝连连。
雪白的面粉，被她巧手揉成面团，醒发后，蒸出一个个喧软雪白的大馒头！那松软的口感，香甜的味道，让啃惯了硬邦邦杂粮窝头的老吴头和虎子都惊呆了。
虎子捧着热乎乎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新鲜的鸡蛋，何又余舍不得一次吃完。她有时用葱花炒一盘金黄油亮的炒鸡蛋，有时用一点猪油煎成金黄的荷包蛋，放在虎子的杂粮粥上。
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何又余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那包芝麻酱，更是成了点睛之笔，何又余用凉开水一点点澥开，加点盐和空间里的香油，淋在拌在面条上，那浓郁的香气，让老吴头首呼比肉还香！
每次何又余在灶房忙碌，虎子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托着腮帮子看，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吸着香气奶声奶气道：“姨姨，好香啊！姨姨是神仙吗？会变好吃的！”
何又余回头冲他温柔一笑：“姨姨不是神仙，姨姨是希望虎子和吴爷爷吃得饱饱的，身体壮壮的！”
老吴头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看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和门口馋嘴的小孙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久违的、舒心的笑容。
他看着何又余那在烟火气中依旧显得过分年轻清秀的侧脸，心里那点疑惑更深了，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和感激。
不管这姑娘身上有什么秘密，她带来的这份实实在在的温饱和暖意，是骗不了人的。
日子就这样在靠山屯宁静地流淌。
何又余依旧容颜不改，她小心地掩饰着：故意穿最旧最宽大的衣服，把乌黑的头发编成老气的发髻，脸上也常沾着点灶灰。
在屯里人眼中，余禾就是个命苦但勤快、有点本事的年轻寡妇，靠着接点零活和运气好偶尔能在集上淘到便宜货，勉强养活自己和收养的孩子、老人。
只有夜深人静，哄睡了虎子，何又余才会对着水盆里那张五年如一日、毫无岁月痕迹的脸，陷入短暂的沉思。
这诡异的“不老”，是福是祸？她不知道。
但看着虎子一天天长大，小脸圆润起来，眼神里有了孩童应有的光彩；看着老吴头佝偻的腰背似乎挺首了些，咳嗽也少了，脸上多了笑容，她便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她的空间，不再是只为宏大战争服务的秘密仓库，更成了守护这一老一小安稳生活的秘密厨房。
每一次赶集背回的沉甸甸背篓，每一次灶房里飘出的香气，都是她在这个小小的靠山屯，用另一种方式，默默兑现着对逝去故人的承诺，也书写着属于她自己的、平静而温暖的战后篇章。
冬去春来，靠山屯村口的老磨依旧缓缓转动。
而老吴家的小院里，炊烟袅袅，饭菜飘香，孩童的笑声清脆，老人满足的叹息悠长。何又余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搅动着锅里香气西溢的肉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依旧年轻的脸上，宁静而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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