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锁孔里的针尖
门外，翠翘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张嬷嬷。
她怎么又回来了？
黎夕月蹲在木箱前，捏着绣花针的手，纹丝不动。
她的心，也像那根针一样，又冷又硬。
张嬷嬷这个时候回来，绝不是偶然。
是来查看情况的。
黎云裳的“汇报”，一定让吴能喜起了疑心。
一个疯子，为什么会单单撕掉黎云裳袖子上的蝴蝶？
一个傻子，为什么会那么巧，打翻那碗致命的汤？
吴能喜那么多疑的人，绝不会轻易相信黎云裳的一面之词。
她派张嬷嬷来，就是要亲自确认。
确认她黎夕月，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门外，张嬷嬷那尖利刻薄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我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六小姐的伤势，不行吗？”
“你个小蹄子，给我让开！”
“嬷嬷，不行啊！”
翠翘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地拦在门口。
“小姐她……她刚睡下，大夫说她需要静养，不能打扰……”
“静养？”
张嬷嬷冷笑一声。
“我看是你在里面搞什么鬼吧！”
“我告诉你，今天我非要进去看看不可！”
“砰！”
一声沉闷的撞门声。
张嬷嬷开始用身体撞门了。
那扇本就破旧的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翠翘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死死地抵在门后。
“嬷嬷，您不能这样！您会惊着小姐的！”
“滚开！”
张嬷嬷在门外厉声嘶吼。
时间，不多了。
黎夕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那根针上。
她不再理会门外的喧嚣。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黑暗的锁孔。
和她指尖，那一点冰冷的触感。
她将针尖，轻轻地探入锁孔。
很涩。
锁芯里，因为常年不用，己经积满了灰尘和铁锈。
她耐心地，用针尖，一点一点地，将里面的阻塞物，清理出来。
这个过程，需要极度的稳定和专注。
手不能抖。
心不能乱。
前世，她为了给嫡姐黎清雅代笔画画，练就了一手控制毛笔的绝佳腕力。
画最细的眉眼，勾最柔的衣带，都需要手腕和指尖的完美配合。
她没想到，这项被用来取悦仇人的技能，在今天，成了她自救的唯一希望。
“砰！砰！砰！”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门板的缝隙里，己经透出了光。
翠翘的哭喊声，也变得越来越绝望。
黎夕-月能感觉到，那扇门，撑不了多久了。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她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针尖，在黑暗的锁芯里，轻轻地拨动着。
她能感觉到，里面的弹子，在针尖的触碰下，发出了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一个。
两个。
她前世听府里的锁匠说过。
这种最老式的黄铜锁，结构很简单。
只要将里面的几颗弹子，全部拨到正确的位置，锁，就能打开。
她不知道正确的位置在哪里。
她只能靠感觉，一点一点地试。
“哐当！”
一声巨响。
门，被撞开了。
翠翘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张嬷嬷那的身影，像一堵墙，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暴怒和怀疑。
她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木箱前，背对着她的黎夕月。
“你在做什么？！”
张嬷嬷厉声喝问，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她的脚步声，像重锤一样，敲在黎夕月的心上。
来不及了！
就在张嬷嬷的手，即将抓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间。
黎夕月的指尖，感觉到了最后一颗弹子。
她的手腕，猛地一转！
针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用力一挑！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
从那个生锈的锁芯里，传了出来。
成了！
黎夕月的心中，闪过一丝狂喜。
但她的脸上，却在同一时刻，换上了一副惊恐又茫然的表情。
她像是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张嬷嬷吓到了。
身体猛地一抖。
手中的那根绣花针，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她回过头，痴痴傻傻地看着满脸怒容的张嬷嬷。
嘴巴微微张着，眼神空洞，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张嬷嬷一把推开她，目光落在了那个木箱和那把黄铜锁上。
锁，还好好地挂在上面。
看起来，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她又低头，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根绣花针。
张嬷嬷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一个傻子，蹲在一个锁着的箱子前，拿着一根针。
她在做什么？
想用一根针，把锁捅开？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张嬷嬷自己都想笑。
她伸出手，粗暴地拉起黎夕月的手。
黎夕月的手上，除了那片被烫伤的红肿，什么都没有。
干干净净。
张嬷嬷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个木箱。
她伸出手，用力地拽了一下那把锁。
锁纹丝不动。
看来，是真的没打开。
她心里的怀疑，消散了一大半。
也许，这个傻子，只是在玩。
用一根针，去捅一个锁孔。
这种无聊又愚蠢的游戏，确实像一个傻子会做出来的事。
张嬷嬷的眼神，从怀疑，变为了鄙夷和厌恶。
她松开黎夕月，就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疯疯癫癫！”
她啐了一口，骂道。
“早晚把你送到城外的疯人塔去！”
她不再理会黎夕月，转身走到翠翘面前，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翠翘的身上。
“还有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拦着我！”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翠翘痛得蜷缩成一团，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张嬷嬷踹了两脚，还不解气。
但她也知道，不能在这里闹得太过火。
毕竟，嫡长子黎景明刚刚才发过火。
她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
她走到门口，回头，用一种警告的、恶毒的眼神，扫过屋里的两个人。
“你们给我安分点！”
“要是再让我听到什么动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她重重地“砰”的一声，摔上门，走了。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翠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黎夕月身边，声音里带着哭腔。
“小姐，你没事吧？”
黎夕月摇了摇头。
她没有去看翠翘。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个木箱上。
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那把黄铜锁。
然后，当着翠翘的面，她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往上一抬。
那把刚才还纹丝不动的锁，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
翠翘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她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黎夕月没有理会她的震惊。
她缓缓地，打开了那扇沉重的、落满了灰尘的箱盖。
一股陈旧的、混合着樟木和旧书卷的气味，扑面而来。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几件半旧的衣物，几本泛黄的书。
还有，在箱子的最底下，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小小的、长方形的木匣子。
黎夕月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伸出手，将那个木匣子，捧了出来。
就在这时，窗外，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更夫的梆子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紧接着，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的、惊慌失措的叫喊，从院子的另一头，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走水了！快来人啊！马厩……马厩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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