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到处都是血。
温知知的脑子里一片轰鸣，眼前除了那刺目的、不断从他背上涌出的猩红，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跟着一群手持火把、神色慌张的亲兵，跌跌撞撞地跑回营地。裴衍被平稳地抬在担架上，可她却觉得，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颠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太医！快传太医！”副将张莽的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整个营地都被惊动了，裴衍的营帐瞬间灯火通明。皇帝身边的御医被以最快的速度“请”了过来，一头扎进帐内，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立刻交织在一起。
温知知想跟进去，却被拦在了外面。她看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每一盆，都像是在抽干她全身的力气。
她从不知道，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
不知过了多久，满头大汗的王御医终于走了出来，一脸疲惫地对守在帐外的皇帝近侍和心急如焚的张莽等人说道：
“刀口极深，万幸没有伤及心脉。侯爷的底子好，求生意志也强，暂时是保住命了。只是失血过多，今夜……今夜若能挺过去，便无大碍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温知知，在听到“今夜若能挺过去”这几个字时，心又被狠狠地揪紧。
“夫人，您身上也脏了，先去偏帐歇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守着。”管家低声劝道。
温知知摇了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帐门，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她拨开众人，走了进去。
裴衍静静地躺在床上，平日里那张总是带着冰冷嘲讽、或是无奈宠溺的俊脸，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双目紧闭。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他就像一尊被血染红的玉像，随时都会碎掉。
温知知拒绝了所有人让她去休息的请求。 她赶走了试图上前的丫鬟，固执地端过水盆，亲自绞干了帕子。她的动作很笨拙，远不如丫鬟们利落，甚至还会把水滴到床单上，但她做得无比认真。
她一遍遍地擦拭着他沾着血污的脸颊和双手，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夜深了，所有人都被她劝退，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盏昏黄的油灯。
万籁俱寂，只有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絮絮叨叨地响起。
“裴衍，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吗？你怎么会受伤呢……”
“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要跑出去？我为什么要去见慕容暄？我就是想气气你……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对不起……”
她把他的手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头发慌。
“我逃婚的这三年，其实一点都不好玩。话本里都是骗人的，没有侠客，只有小偷和骗子。我好几次都快饿死了，晚上睡觉也不敢睡得太沉，怕被人偷了钱袋子……我好想家，也好想你……可我没脸回来……”
“我总是在想，你肯定恨死我了。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被我悔婚，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我回来那天，看到你，又怕又……又有点欢喜。我知道我欠了你很多，我想着，当丫鬟就当丫鬟吧，只要能待在你身边，被你骂几句，也挺好的……”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他没有知觉的手背上。
她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微弱的、属于他的脉搏，哭得泣不成声。
“裴衍，你快醒醒……你不是要我还债吗？我还没还完呢，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把我的月钱都给你，我给你做牛做马，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你说什么我都听……我再也不跑了，你把我锁在侯府一辈子都行……”
“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的意志力真的足够强大。在她哭得快要喘不上气，趴在床边几近昏睡时，她忽然感觉到，被她紧紧握在掌心里的那根手指，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
温知知猛地僵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
帐外，忽然传来侍卫的通报声，打破了这漫漫长夜的死寂。
“夫人，宫里来人了，陛下着内官前来问询侯爷伤势，并传您……即刻去御帐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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