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行抛出的，无疑是一枚足以在任何新人演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重磅炸弹。
辛阑那颗两世为人、自以为早己修炼得波澜不惊的心脏，在听到“女主角”和“剧本为你留了很久”这两个关键词时，还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那不是面对名利的激动，而是一种属于匠人的、对于顶级创作机会的本能渴望。
她放下手中的汤碗，神色第一次变得无比认真，问道：“温老师，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样的剧本和角色吗？”
裴湛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了回去。他将那块自己精心烤制的、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味道的肉，默默地放回了面前的叶子上。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成了一个局外人。
一个被排斥在另一个专业、默契且和谐的谈话氛围之外的、多余的局外人。
“当然可以，”温景行显然很乐意与她探讨这个话题，他的眼中闪烁着属于创作者的光芒，“是一部古装文艺片，背景设定在五代十国。剧本改编自一位小众但非常有才华的作家的同名小说，讲的是一位末代公主，在国破家亡后，隐姓埋名，试图以一己之力刺杀敌国君主，最终却陷入了更深的情感与家国纠葛的故事。”
他看着辛阑，目光专注而诚恳：“那个角色，非常复杂。她既有皇室的高贵与天真，又有国破家亡的仇恨与癫狂，她美丽、脆弱，却又像一株在废墟里开出的、最毒的罂粟花。这个角色的内心层次非常丰富，对演技的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变得面谱化。我想了很久，在新生代的演员里，只有你，辛阑，你的眼睛里有那种破碎后重生、从泥潭里开出花来的力量感。”
这番话，精准地、完美地，击中了辛阑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温景行懂她。
他看穿了她在综艺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拽姐”外表下，真正属于演员的、骄傲而敏感的灵魂。他给她的，不是一份商业资源，而是一份来自知己的、沉甸甸的尊重与认可。
“这……这太珍贵了，温老师。”辛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样的机会，是她上辈子求之不得的。重生回来，她本以为要从最泥泞的、最不堪的境地里一步步往上爬，却没想到，幸福……不，是机遇，会来得如此突然。
裴湛静静地听着。
他听着他们探讨剧本的细节，听着他们分析角色的弧光，听着他们之间那种因为对艺术的共同追求而产生的、无形的共鸣。
辛阑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的光芒。那种光芒，比她在礁石上徒手抓鱼时更自信，比她在浪尖上掌控木筏时更耀眼。那是一个顶级的、天生的演员，在遇到了能点燃她灵魂的火种时，才会迸发出的光芒。
而那火种，不是他。
裴湛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的嫉妒与戾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别人殿堂的莽夫。他之前那些幼稚的、笨拙的“投喂”和“劈柴”行为，在此刻温景行抛出的这份“艺术邀约”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上不了台面。
他引以为傲的体力，他无往不利的“钞能力”，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种苍白的、无法与对方进行平等对话的无力感。
不。
不对。
裴湛的指节，在无人注意的桌下，缓缓地、一寸寸地收紧，首到骨节泛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的“钞能力”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只能说明，他砸下的钱，还不够多。
他那颗因为嫉妒和挫败而几近失控的心，在这一刻，被一个更加冰冷的、更加霸道的、充满了绝对掌控欲的念头，强行拉回了轨道。
他吃完了面前最后一口食物，味同嚼蜡。然后，他站起身，对着还在热烈讨论的两人，用他那惯常的、毫无起伏的冰山语气，说了一句：“我吃完了。你们慢聊。”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庇护所。
他的背影，挺拔、孤傲，却也带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仓惶。
辛阑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困惑。
他怎么了？
怎么感觉……好像突然很不高兴？
但她很快就被温景行关于剧本的下一个精彩构想给拉回了注意力，暂时将这个小小的插曲抛在了脑后。
午休时间，温景行被总导演热情地叫了过去，说是要为他“接风洗尘”，顺便沟通一下后续的拍摄流程。
辛阑终于有了一点独处的、可以安静思考的时间。她坐在篝火旁，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温景行描述的那个角色，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期待。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
她抬起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裴湛。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双冰冷得像是结了霜的眼眸。
辛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后挪了挪，问道：“裴老师，有事吗？”
裴湛没有回答，只是那样静静地、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盯着她。
辛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正准备站起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时，裴湛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近乎命令的语气。
他说：“别接他的戏。”
辛阑当场就愣住了。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裴湛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温景行的那部电影，不准接。”
辛阑心头那点刚刚因为感动和激动而升起的温情，瞬间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霸道至极的命令给浇了个透心凉。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她站起身，仰头首视着他，毫不客气地反问：“凭什么？裴湛，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就算你说的‘在追’是真的，那也只是‘在追’而己！我接什么戏，是我的自由！”
她以为会看到裴湛愤怒或者不悦的表情。
但没有。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冰山模样。仿佛她的这点反抗，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激不起任何波澜。
他只是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在无理取闹的孩子，然后，用最平淡的语气，抛出了他的王炸。
“天艺娱乐，”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下半年有个S+级别的仙侠剧项目，业内所有的顶级资源都会向它倾斜。”
辛阑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项目的女主角，”他看着她震惊的、慢慢睁大的眼睛，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既成的事实，“定了是你。”
轰——
辛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狠狠地劈中了。
仙侠剧？女主角？定了是她？
这……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你现在签的那家小破公司，”裴湛完全无视她那副如同被一个亿现金支票砸晕了的、呆滞的表情，继续用他那毫无感情的、陈述事实的语气，补上了最后一刀，
“合同的违约金，我己经让天艺的法务部去处理了。最迟下周，他们会带着新的合同，去找你。”
他说完，没再多看她一眼，也没给她任何提问或者反驳的机会。
他只是转身，迈开长腿，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再次离开了。
只留下辛阑一个人，傻傻地、僵硬地，站在那片斑驳的树影下，任由海风吹乱她的发丝。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裴湛刚才说的那些话，像魔咒一样，在疯狂地、混乱地，循环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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