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柯期无僵硬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那身粗劣俗艳的女装裹在他枯瘦佝偻的身体上,如同套在朽木上的破麻袋,显得格外刺眼而滑稽。花哨的蒙面巾遮住了他大半张枯槁的老脸,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此刻那眼中填满了最原始的恐惧、深入骨髓的屈辱,以及一种待宰羔羊般的绝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身上紧绷的粗布,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羞辱的刺痛。身下的石凳冷得像冰坨,寒气顺着尾椎骨往上爬,冻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哆嗦。
半个时辰……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丧钟的倒计时。他穿着这身可笑的装束,坐在这里,扮演着一个诱饵,一个靶子,一个注定要被金丹老祖的滔天怒火碾碎的炮灰!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想逃,想不顾一切地冲出这个魔窟,可当那双透过面具、仿佛来自九幽寒狱的冰冷眸子在他脑海中闪过时,所有的勇气瞬间被碾得粉碎。神魂撕裂、被骸骨拖入深渊、被怨毒虚影吞噬的恐怖景象,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战栗!
他只能坐着,如同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腐朽木偶,僵硬地维持着“花青舞”的坐姿,等待着那最终审判的降临。
陆尘的身影如同融入了旁边石室的阴影,气息收敛到近乎虚无,只有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透过石壁的缝隙,死死盯着石窟唯一的入口。他手中紧握着一块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阵盘核心,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十重威力绝伦的符阵己然布下,隐匿的符文如同毒蛇的獠牙,潜藏在入口的岩壁、石室的角落、甚至寒潭边缘不起眼的石缝里。每一道符箓都灌注了他此刻能调动的全部灵力,彼此勾连,形成一张无形却致命的巨网。只待猎物踏入核心区域,阵盘引动,便是石破天惊的绝杀!
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对手是金丹!那是他们从未企及过的恐怖境界!哪怕只是初期,也足以翻手间将他们碾为齑粉!这十重符阵,是他压箱底的搏命手段,是他倾尽所有、孤注一掷的豪赌!他不知道能否困住金丹,哪怕只是一瞬!他只知道,必须做到!为了身后那个倚靠在冰冷石壁上、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人!
花青舞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半蜷缩在阴影里。面具下的脸庞毫无血色,嘴唇因失血和毒素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紫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肩胛处狰狞的伤口,幽蓝的毒素如同蛛网般在苍白的肌肤下蔓延,带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麻痹与剧痛。识海深处,那被道骨白芒和镇魂锁链强行压制的怨毒虚影,如同不甘蛰伏的凶兽,正疯狂地冲击着束缚,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神魂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小舟。
她强忍着几乎要撕裂头颅的痛楚,将最后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神识沉入紫府深处的小世界。
小世界内,那汪新生的灵泉溪流依旧潺潺流淌,散发着温润而充满生机的气息,是整个死寂空间中唯一的亮色。花青舞的神识如同饥渴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溪水中蕴含的蓬勃生机。丝丝缕缕温润清凉的力量,顺着神识的引导艰难地流淌出来,缓慢地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创的脏腑,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龟裂大地。
同时,她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心神,小心翼翼地探向小世界最边缘、被层层禁制单独隔离的那个角落。
那里,一截暗褐色、表面布满深色血管状纹路的木头静静地悬浮着。三道暗红色的封印符文如同烧红的锁链,缠绕其上,明灭不定。被暂时封印在木头内部的怨毒本源,似乎感应到了她神识的靠近,猛地躁动起来!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无尽怨念的负面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她的那缕心神!
“哼!”花青舞闷哼一声,身体在现实中猛地一颤,嘴角溢出一丝被强行压下的血痕。识海内的虚影冲击顿时更加狂暴!
但她没有退缩!反而咬紧牙关,将那一缕心神死死钉在木头附近!她并非要沟通或炼化这可怕的存在,而是在承受着它狂暴冲击的同时,极其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取着它散发出的、那股源自寒潭万载沉尸与混乱杀戮的独特气息!
这气息冰冷、怨毒、混乱……充满了最纯粹的负面与死亡!
花青舞忍着神魂被反复撕裂的剧痛,引导着这股被强行剥离的怨毒气息,小心翼翼地融入自己识海中那刚刚打入柯期无眉心的魂印烙印之中!
她在加固!在用这更恐怖、更令人绝望的死亡气息,强化那道控制柯期无的神魂枷锁!让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烙印,变得更加深入骨髓,更加无法抗拒!她要确保,当柯震岳那等金丹老怪亲临,以绝对威压震慑时,柯期无这条被恐惧碾碎了脊梁的狗,绝不敢有丝毫异动!
时间,在死寂和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柯期无坐在石凳上,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屈辱和恐惧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蒙面巾下,冷汗混合着屈辱的泪水,不断滑落。他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旁边瘫在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柯云飞。
柯云飞的情况,成了这死寂石窟中最残酷的计时器。
他无意识地抽搐着,间隔越来越短,幅度越来越大。每一次抽搐,身体都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鞭笞,西肢诡异地扭曲绷首,发出骨骼错位的轻微“咯咯”声。口鼻中涌出的不再是黑沫和白涎,而是开始混杂着粘稠的、带着内脏碎末的暗红色血块!皮肤下那些之前消退的深紫色毒纹,此刻如同活过来的毒虫,再次疯狂地凸起、蠕动,在他的脖颈和手背上形成一片片狰狞可怖的、如同蛛网般的凸起!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如同破风箱拉动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气!
牵机引的毒素,正在他体内疯狂肆虐,侵蚀着最后的生机!那恶臭的死亡气息,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宣告着——时间,不多了!
柯期无看着柯云飞这副比死还痛苦的惨状,枯槁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稍后可能的结局,一股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了他。他死死咬住蒙面巾下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冲出的悲鸣。
就在这时!
倚靠在石壁阴影中的花青舞,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面具下那双眸子,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和虚弱,却骤然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厉芒!
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厚重的山岩,死死钉向石窟入口的方向!
来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蛮横无比地穿透了厚重的山体岩层,瞬间降临!
整个石窟的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被灌注了水银,沉重粘稠得让人无法呼吸!洞顶垂下的钟乳石尖端,开始簌簌落下细碎的粉尘!地面细小的碎石无风自动,微微震颤!那死寂的寒潭水面,更是诡异地荡开了一圈圈密集而压抑的涟漪!
金丹之威!虽未至,其势己足以压垮一切!
柯期无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那身滑稽的女装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猛地扭头看向入口,蒙面巾下的老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来了!老祖来了!死期到了!
阴影中的陆尘,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阵盘核心的手指关节爆响,全身肌肉绷紧如铁,如同即将离弦的箭矢!
花青舞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强忍着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恐怖威压带来的窒息感,以及识海中因金丹气息刺激而更加狂暴的怨毒冲击。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右手,拢在宽大的、沾满泥污的袖中。
指尖,几缕几乎透明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腻花香的粉末,无声无息地滑落,融入那凝固而沉重的空气里。
最后的饵,己悄然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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