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菲菲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了一锅粥。接戏？她该怎么接？
承认自己是嫉妒？那等于坐实了“善妒”的罪名，在古代后宫，这是大忌。
否认？那又该如何解释让一个新宠妃跪这么久的行为？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晚那句看似天真无邪的台词，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得死死的。她被架在火上，进退两难，狼狈不堪。
而始作俑者，依旧恭顺地跪在地上。
只是，此刻的她，虽然身处低位，但那股无形的气场，却己经完全反转，死死地压制住了主位上那个惊慌失措的“皇后”。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用最无辜的姿态，设下了最致命的陷阱，然后安静地，欣赏着猎物垂死的挣扎。
她不是在演一个妖妃。
她，就是妖妃降世。
“好！好！好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狂喜的爆喝，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导演王德利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他扔掉对讲机，几步冲到监视器前，指着画面里那张对比鲜明的脸，对己经快要石化的林菲菲喊道：“就是这个感觉！看到了吗？这段就这么演！菲菲，你被她压戏了！拿出你皇后的气势来！你是一国之母，怎么能被一个妃子一句话就问住了？反击啊！”
“被压戏了”！
这西个字，从导演的嘴里当众说出来，不亚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林菲菲的脸上。
她引以为傲的演技，她赖以生存的专业能力，在这一刻，被苏晚衬托得像个笑话。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冲上了她的头顶，她脸色涨得通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角色的情绪，对着苏晚厉声呵斥：“放肆！区区一个舞姬，也敢在此揣测君心，非议中宫！来人……”
她的台词还没说完，就被苏晚（怜姬）一声轻笑打断了。
那笑声极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嘲弄。
怜姬依旧跪着，只是眼神里那丝天真的困惑，变成了了然的、带着一丝怜悯的悲伤。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低语：“原来，皇后娘娘不是容不下臣妾，只是单纯地……想罚臣妾跪着呀。是怜姬愚钝，误会娘娘了。只是不知，怜姬究竟犯了何错，要受此惩罚呢？还请娘娘明示，也好让怜姬死个明白，更让……远在书房批阅奏折的陛下，也知道娘娘的公正严明。”
她又提到了陛下！
句句不离君王，字字诛心！
她将自己的“受罚”和“君王”紧紧捆绑，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我受的每一分委屈，都是在打陛下的脸！
林菲菲刚提起来的一口气，瞬间又被憋了回去。她感觉自己像在和一个八爪章鱼搏斗，无论从哪个方向攻击，都会被对方用一种更刁钻、更柔软、也更致命的方式缠住，动弹不得。
“我……”她张了张嘴，彻底卡壳了。
“卡！”王德利无奈地再次喊停，他看着林菲菲，失望地摇了摇头，“菲菲，你的状态不对。你被她带着走了，完全乱了阵脚。先休息一下，调整调整。”
这无疑是宣布了林菲菲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一败涂地。
剧组立刻宣布，先跳过这场戏，拍苏晚的单人镜头。
林菲菲在一众同情又鄙夷的目光中，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自己的化妆间，里面随即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而片场中央，苏晚在王姐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
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王姐撩开她的裙摆一看，那一片青紫的淤痕，触目惊心。
“我的天！都成这样了！我去找医药箱！”王姐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苏晚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坚定。
这场仗，她赢了。
用怜姬的方式。
监视器后，陆夜白一首看着回放。画面里，苏晚每一个眼神的流转，每一个微表情的变化，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在她表演时，那股独属于“怜姬”的、妖冶而强大的灵魂气息，是如何将林菲菲那点可怜的气场，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嘴角的弧度，始终没有落下去。
这五千万，花得太值了。
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比他想象中，还要瑰丽。
半小时后，苏晚拍完了自己的单人镜头。她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王姐正小心翼翼地给她冰敷膝盖。
这时，一个穿着干练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是陆夜白的助理，小陈。
“苏小姐。”小陈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公式化，但眼神里，却比之前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他将一管进口的、看起来就很贵的活血化瘀药膏，轻轻放在了苏晚旁边的桌子上。
苏晚和王姐都愣住了。
小陈推了推眼镜，传达着老板的旨意，语气平淡无波，内容却意味深长。
“陆老师说，他赌的是一个能与他对戏的妖妃，不是一个只会挨打的受气包。”
他顿了顿，看着苏晚那双清亮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他还说，真正的演员，要学会保护自己。在战场上，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小陈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休息区里，只剩下苏晚和王姐。
王姐看着那管药膏，又看看陆夜白助理离去的背影，激动得差点又语无伦次：“晚晚！陆影帝这是……这是在肯定你啊！他都看在眼里了！”
苏晚没有说话。
她拿起那管还带着一丝凉意的药膏，紧紧地握在手里。
保护自己……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膝盖，再回想起怜姬在脑海中那句“不能让自己的身体，成为别人拿捏你的武器”，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她懂了。
今天的亏，她吃了。但从明天起，这把“刀”，该换个方向了。
那个叫陆夜白的男人，不是她的救世主。他只是一个更高级的、坐在棋盘对面的玩家。
他欣赏她的棋艺，所以，他给了她一把更锋利的剑。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这把剑，亲手斩断所有伸向她的黑手，然后，漂漂亮亮地，赢下这场该死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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