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的警笛声刺破夜空时，林悦正一步一步走向悬崖。烧焦的纸片粘在她的校服裙摆上，像只黑色的蝶。身后陆景轩的呼喊被热浪撕成碎片，混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听起来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回声。
“悦悦！停下！”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林悦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西装被火星烧出破洞，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上，那双总是覆着薄冰的眼睛，此刻大概盛满了恐惧。
可她没有回头。李瑶坠崖前的尖叫还在耳边回荡，那声“悦悦快跑”像把淬了毒的匕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刀锋在肺叶上刮擦。口袋里那张染血的验算纸边角己经被攥烂，李瑶用生命护住的公式，此刻正硌着她的肋骨，疼得人发颤。
“你解释什么？”林悦的声音被夜风卷走，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解释你在签约仪式上签下名字时，有没有想过瑶瑶可能正在掉下去？还是解释你用她的命换来了陆氏集团的股价上涨？”
陆景轩追到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能看到她校服后领处的血痕——那是刚才苏然用刀划破的，伤口不深，却像条红色的蛇，缠得人喘不过气。“董事会用瑶瑶的定位器威胁我，”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掌心被烧焦的皮肤裂开，血珠滴在脚下的碎石上，“他们说只要我敢离开会场，就立刻引爆绑在她身上的东西。”
林悦终于转过身，月光落在她脸上，苍白得像张纸。“所以你就去签约了。”她笑了笑，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砸在胸前的裁判胸牌上，“陆景轩，你知道吗？瑶瑶昨天还跟我说，等她好了，想看看你为我准备的保送通知书。她说你是好人，让我别总对你冷冰冰的。”
她抬手扯下胸前的胸牌，狠狠扔在地上。金属牌撞击岩石的脆响里，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你的好人卡，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悬崖下方突然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像根线猛地拽住了林悦即将坠入深渊的意识。“瑶瑶！”她踉跄着扑到崖边，探身往下看——李瑶挂在半腰的老槐树上，校服被树枝划破，露出的胳膊上全是血痕，怀里却还死死抱着那本染血的数学笔记。
“消防员！这边！”林悦朝着消防车的方向拼命挥手，嗓子喊得发不出声音。陆景轩己经冲去找来救援绳，他利落地系在腰间，动作快得像训练有素的军人。“我下去救她。”他系绳结的手指在发抖，却打得异常牢固。
“不用了。”林悦拦住他，声音冷得像冰，“你的手要留着签更重要的合同，别被瑶瑶的血弄脏了。”她转头对赶过来的消防员说，“麻烦你们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陆景轩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那些被胁迫的证据、董事会的录音，在李瑶满身的伤痕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当消防员终于把李瑶从树上抱下来时，林悦扑上去接住她，手指触到的全是黏腻的血。“瑶瑶？醒醒！看看我！”李瑶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看到她，嘴角居然还扯出个虚弱的笑：“悦悦……公式……我记下来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在林悦脸上明明灭灭。她小心翼翼地把李瑶抱上担架，转身时正好对上陆景轩的目光。他站在警戒线外，被消防员拦着不能靠近，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林悦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陆景轩，我们两清了。”
救护车车门关上的瞬间，林悦看到陆景轩突然推开消防员冲了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个东西——是那枚被她扔掉的裁判胸牌，背面“774031”的编码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他大概是在刚才的混乱中，从碎石堆里找回来的。
车轮碾过地面，将他的身影甩在后面。林悦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李瑶，突然想起三天前，她们还挤在出租屋里的小床上，畅想拿到竞赛奖金后，要先给李瑶买台新电脑。那时窗外的月光也像今晚这样亮，却暖得能焐热人心。
医院急诊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林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护士们进进出出，每一次开门都让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凌晨五点时，医生终于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说：“脱离危险了，但失血过多，还需要观察。”
林悦刚松了口气，就看到陆景轩站在走廊尽头。他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额角还有新的伤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看到她时，眼神亮了亮又迅速暗下去。
“我让厨房炖了点补血的汤。”他把保温桶放在长椅上，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动作轻轻的，“我不进去打扰，就放这儿了。”
林悦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晨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怎么也暖不透那周身的孤寂。她拿起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突然想起他昨夜说的话——“我没有想过放弃你们，从来没有。”
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陆氏集团董事会的会议室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围着他，为首的老人手里举着李瑶的病历，而陆景轩面前的签约书上，墨迹还没干透。照片的拍摄角度很隐蔽，显然是内部人员发出来的。
林悦盯着那张照片，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来。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原来他签下名字时，承受着这样的胁迫。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李瑶身上的伤是真的，那些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也是真的，像道无法愈合的疤，横亘在他们之间。
保温桶里的汤渐渐凉了下去，像她此刻的心。林悦看着病房紧闭的门，突然明白有些伤口，不是一句“我错了”就能抹平的。就像被火焚毁的纸张，即使拼凑起来，那些烧焦的痕迹也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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