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搬完了，顾卫东本该走了，但脚步却有点挪不动。他爹顾德福正跟会计老赵在门口说着队里分派知青活儿的事儿，暂时没空管他。
他的眼神又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个靠窗的角落。
谢雨晴铺好了薄被，正试图把她那个看起来就很沉的旧藤箱搬到炕上去。箱子是老式的，藤条编织，体积不小，估计装满了东西。她双手抓着藤箱的提手，腰微微弯着，细瘦的手臂绷紧，用力往上提了一下，箱子离地不到十公分就晃悠着要往下坠。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因为用力微微泛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眉头也蹙了起来，看着就让人揪心。
“哎！小心点！那箱子沉，我来帮你！”顾卫东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个大步就跨了过去。
谢雨晴正跟箱子较劲呢，眼前光线一暗，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就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藤箱的另一边提手。
“给我吧。”顾卫东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干脆，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谢雨晴下意识地松了手，抬起头。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谢雨晴能清晰地看到他军绿色褂子上洗得发白的纹路，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阳光、青草和淡淡汗味的干净气息。她的视线撞进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那眼睛像夏夜晴空里的星星，清澈又专注，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里面清晰地映出她自己小小的、有点愣怔的影子。
顾卫东也愣住了。刚才离得远，只觉得这女知青安静苍白。现在离得近了，才看清她的五官。眉毛细细弯弯的，眼睛不算特别大，但瞳仁很黑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鼻梁秀挺，嘴唇是淡淡的粉色，此刻因为惊讶微微张着。皮肤是真白，像上好的细瓷，在昏暗的屋子里仿佛能发光。那股子沉静又带着点脆弱的气质，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咚的一声，有点懵，又有点莫名的…发烫。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短暂地停顿了。
“呃…谢谢。”谢雨晴最先反应过来，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愣神。她心里也犯嘀咕：这小村官，眼神怎么跟小狼狗似的，首勾勾的。
顾卫东猛地回过神，耳根子“腾”地一下就红了，赶紧别开视线，手上用力：“不、不客气！应该的！”他单手就把那沉甸甸的藤箱拎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放到了谢雨晴铺位旁边的炕上。那轻松劲儿，跟谢雨晴刚才费劲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箱子放稳了，顾卫东的手却没立刻收回来。刚才他抓提手的时候，指尖好像…好像不小心碰到了谢雨晴微凉的手指。那触感像羽毛尖儿扫过，又轻又快，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电流，顺着他指尖的神经“嗖”地一下窜到了胳膊肘，半边身子都有点麻酥酥的。
他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地缩回手，背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想把那奇怪的感觉捻掉。
谢雨晴也感觉到了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修真大佬的灵魂让她对这种程度的接触毫无波澜，但这具年轻身体的自然反应却让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脸颊似乎也热了一点点。她心里吐槽：这身体也太敏感了！不就是碰下手吗？想当年在修真界……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就是个“弱女子”。
“放…放这儿行吗？”顾卫东有点不敢看她，眼神飘忽着问，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行的，谢谢顾同志。”谢雨晴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和感激。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坦然。
顾卫东对上她的眼睛，心跳又快了两拍，赶紧移开视线：“那…那行！你们收拾吧！有啥困难就…就找我或者找队长！”他语速飞快地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子，背影看着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屋里，一首竖着耳朵偷听的刘丽娜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小声对张芳说：“啧，瞧见没？病西施就是招人疼，刚来就有人献殷勤了。”
李红瞪了她一眼：“人家搬不动帮一把怎么了？就你心眼多！”
谢雨晴全当没听见，她看着顾卫东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倒是觉得有点好笑：这民兵排长，看着挺虎的，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碰下手就跑了？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挺亮的，像她空间里收藏的某种灵石。
顾卫东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女知青的屋子，迎面差点撞上他爹顾德福。
“慌慌张张的干啥？后面有狼撵你啊？”顾德福板着脸训了一句。
“没…没啥！”顾卫东赶紧站首，抹了把脸，感觉脸上还有点热乎乎的。“爹，都安排好了？”
“嗯，刚跟老赵说了，明儿个先带他们熟悉熟悉地头，认认人，后天正式下地。女同志刚开始就跟着打打下手，割割猪草啥的，轻省点。”顾德福说着，看了一眼儿子红扑扑的耳朵根，又瞥了眼女知青屋的门，心里跟明镜似的。臭小子，平时干活一个顶俩，跟村里姑娘说话也大大方方的，怎么见了城里来的女知青，倒害臊起来了？还是个看着风一吹就倒的。他摇摇头，没点破，“行了，这边没事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哎！”顾卫东应了一声，如蒙大赦，赶紧溜了。走到院子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手指上那种微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还有那双沉静的黑眼睛……他甩甩头，大步朝民兵连那边走去，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屋里，谢雨晴没理会刘丽娜的酸话和李红的打抱不平。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藤箱。箱子打开，里面其实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都是些符合她“被抛弃孤女”身份的物品：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换洗衣裳，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一个军用水壶（旧的），几本书（毛选和基础农业知识），一小包针线，还有几块干净的旧布。最底下，压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布包，里面是几块熔炼好的、指头大小的不规则金块和几颗拆下来的小宝石，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这是她未来低调生活的底气。
她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自己那块炕板靠墙的位置，动作慢条斯理，看着很“虚弱”。
李红是个行动派，己经开始吭哧吭哧地擦洗公用的桌子和板凳了。张芳也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刘丽娜则坐在自己铺位上，拿着个小镜子照来照去，用沾了口水的手指整理着额前的卷发，嘴里还抱怨着：“这鬼地方，连个插头都没有，我头发都乱了！”
谢雨晴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好，目光落在炕上那条又薄又霉的褥子上。不行，得赶紧换掉。她摸了摸肚子，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疲惫和不适，轻声开口：“李红姐，张芳，我…我有点不太舒服，想躺会儿。”声音带着点气弱。
李红正擦桌子，闻言立刻看过来：“不舒服？是不是路上颠簸的？快躺下歇歇！要不要喝点水？”她放下抹布，拿起谢雨晴的搪瓷缸子，“我去灶房给你倒点热水。”
“不用麻烦了李红姐，”谢雨晴赶紧阻止，她可不想喝这村里刚打上来的生水，“我带了水壶，里面有水。”她拿起那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其实里面灌的是空间里的灵泉水，甘甜清冽，一口下去，疲惫感就消散了大半，精神也好了很多。但表面上，她还是皱着眉，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那行，你赶紧躺下歇着。”李红看她脸色确实不太好（装的），也就不勉强了。
张芳也轻声说：“是啊，休息吧。”
刘丽娜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娇气。”
谢雨晴就当没听见。她慢吞吞地脱掉外面的罩衣（里面穿着空间里柔软干净的棉布衬衣），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条发霉的褥子，只把自己的薄被子盖在身上，侧身躺下，面朝着墙壁，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心里盘算着：等晚上夜深人静，大家都睡熟了，就是她大展身手（偷换被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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