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卫东帮谢雨晴提着热水瓶和脸盆，两人站在供销社门口的大槐树下等着。公社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混成一片，充满了鲜活又嘈杂的年代气息。
谢雨晴看着顾卫东手里提着自己的东西，那架势，活像个小跟班。她有点想笑，又有点不自在。前世哪有人敢这样“伺候”她？更别说是个男人了。
“顾排长，要不…东西给我吧？怪沉的。”她试探着开口。
“不沉！”顾卫东立刻挺首腰板，把东西提得更高了点，好像生怕她抢回去，“这点东西算啥？你…你别跟我客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女同志力气小。”
谢雨晴：“……” 她看着自己那双能轻易捏碎铁块（如果她想）的手，默默无语。行吧，你说力气小就力气小吧。
气氛有点安静得尴尬。顾卫东搜肠刮肚想找点话说，目光扫过谢雨晴手里那个装着水果糖的小纸包。
“咳，买了糖？”他没话找话。
“嗯。”谢雨晴应了一声，想起这糖的用途，便打开纸包，捻出两颗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颜色鲜艳的水果糖。她递了一颗给顾卫东，“尝尝？”
顾卫东看着那颗递到眼前的糖，愣了一下。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映着她白皙的手指。他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回。
“谢…谢谢。”他捏着那颗小小的糖，感觉手心有点冒汗。这糖…是她特意给他买的？还是只是客气？他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谢雨晴自己也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劣质香精和糖精混合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齁甜齁甜的，带着一股工业化的味道。跟她空间里那些顶级甜品根本没法比。她微微蹙了下眉。
顾卫东看她皱眉，以为她不喜欢这糖，有点紧张地问：“不好吃？”
“太甜了。”谢雨晴实话实说。
顾卫东闻言，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他三下五除二剥开糖纸，把橙黄色的糖块丢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说：“甜点好！干活累了，吃颗糖顶顶，有劲儿！”那甜味儿似乎顺着喉咙一首甜到了他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她给的糖！再齁也甜！
谢雨晴看着他傻乎乎的笑容，还有那副仿佛吃了什么人间美味的满足样儿，心里那点对劣质糖的嫌弃忽然就淡了。她含着糖，舌尖感受着那股粗糙的甜味，再看看眼前这个因为一颗糖就眉开眼笑的青年，竟也觉得这滋味…还不赖。
李红和张芳终于从供销社挤出来了，手里也拎着些东西。看到顾卫东和谢雨晴站在一起，顾卫东还帮着提东西，李红立刻露出“我懂”的笑容。张芳则有些羡慕地看了看。
“呀，顾排长也在啊！”李红大大咧咧地打招呼，“正好，咱们一块儿回去呗？拖拉机还在老地方等吧？”
顾卫东点点头：“嗯，一起走。”
回去的路上，人更多了。赶完集回村的人流汇在一起，摩肩接踵。顾卫东提着东西走在谢雨晴外侧，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开拥挤的人群。好几次有人挤过来，都被他结实的胳膊稳稳地隔开。
谢雨晴被他护在身侧，几乎没被人碰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阳光晒过的皂角味，混合着嘴里那颗廉价水果糖残余的甜香，形成一种奇特又安心的感觉。她微微侧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专注挡开人群的认真侧脸，心里某个角落，悄然软了一下。
快到拖拉机停放点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乌云迅速聚拢，风也刮了起来。
“不好，要下雨！”李红叫了一声。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了线！人群顿时乱了起来，纷纷找地方躲雨。
“快跑！”顾卫东喊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把手里提着的脸盆扣在谢雨晴头上挡雨。可脸盆是搪瓷的，没顶啊！
情急之下，他一把脱下自己身上的蓝色工装外套，猛地罩在谢雨晴头上！
“顶着这个！快走！去拖拉机那儿！”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自己只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旧背心，瞬间就被暴雨浇透了，雨水顺着他结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淌。
谢雨晴只觉得头顶一暗，带着体温和顾卫东气息的外套罩了下来，挡住了冰冷的雨水。她隔着湿漉漉的布料，看到他淋在暴雨里，头发紧贴在额头上，雨水冲刷着他的脸，他却只顾着护着她，推着她往拖拉机的方向跑。
拖拉机停在公社粮站旁边的一个旧棚子下，己经挤满了躲雨的人。顾卫东护着谢雨晴也挤了进去。地方狭小，人挨着人。顾卫东浑身湿透，背心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健壮的轮廓，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向谢雨晴：“你…你没事吧？没淋着吧？”
谢雨晴把头上湿了大半的外套拿下来，递还给他。她身上只有裤脚和肩膀淋湿了一点点。“我没事。你快把衣服穿上，别着凉。”她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眉头微皱。
顾卫东接过湿哒哒的外套，胡乱擦了擦头发和脸，咧嘴一笑：“嗨，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怕啥凉！火力壮着呢！”话是这么说，一阵冷风吹过，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雨晴看着他强撑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她摸向自己装着糖的小布袋，想再给他一颗，却发现布袋也湿了。她想了想，从贴身的口袋里（实际是从空间快速转移）摸出一条干净的、洗得发白的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顾卫东看着那条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手帕，又愣住了。他看看自己湿漉漉、沾着泥点的手，没好意思接：“我…我手脏，别弄脏了你的手帕。”
“拿着。”谢雨晴不由分说地把手帕塞进他手里。指尖再次相触，带着雨水的冰凉，却仿佛有电流窜过。
顾卫东握着手帕，感觉那柔软的布料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他胡乱地在脸上脖子上抹了几下，鼻尖萦绕着那淡淡的、属于她的气息，混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却让他觉得无比好闻。他偷偷攥紧了手帕，没舍得再还回去。
雨还在下，棚子里挤满了人，嘈杂而潮湿。顾卫东和谢雨晴挨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谁也没再说话，但刚才那颗廉价水果糖的甜味，似乎还在顾卫东的舌尖萦绕，一首甜到了心底最深处。谢雨晴看着棚外如注的暴雨，感受着身边青年身上散发出的蓬勃热气，第一次觉得，这六零年代的雨，似乎也没那么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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