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店二楼的“临时技术中心”弥漫着汗味、焊锡味和过热的电子元件气息。几台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挤在旧货架上，风扇的哀嚎几乎盖过楼下陈伯敲打铁皮的叮当声。凌默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在键盘上快出残影，屏幕上是瀑布般滚动的代码流和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图。
“虚影控股…这名字起得真够装神弄鬼的。”雷豹瘫在一堆废弃电缆上，啃着冷掉的油条，油渍精准滴在服务器散热口，“看这玩意儿套的，跟俄罗斯套娃成精了似的！壳子公司A套B，B套C，C套D…豹哥我眼花了！这得套到猴年马月？”
“套到天涯海角，也套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苏砚心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倚着门框，手里捏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余温的文件，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层层嵌套的股权链，“最终资金流向，指向境外一家叫‘金帆船’的线上赌场。注册地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太平洋岛国，服务器架设在公海。”她甩手把文件拍在凌默键盘旁，差点拍翻他喝了一半的泡面汤。
凌默没抬头，鼻尖几乎贴到屏幕：“赌场…洗钱天堂。这‘虚影’套娃套得再花哨，尾巴终究要露出来。只要找到资金最终沉淀的账户，就能顺藤摸瓜。”他手指猛地敲下回车，屏幕上代表“金帆船”赌场的图标瞬间被高亮标红，无数细密的资金流线从那些套娃公司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刺目的漩涡。“问题是，怎么摸进去？他们的防火墙比陈伯那保险柜还厚。”
“厚？”雷豹把油条一扔，猛地坐起，来了精神，“物理防火墙豹哥最擅长！保温杯呢？开水伺候！给他们服务器来个‘豹式桑拿’物理降温！”他作势就要去拔服务器电源线。
“你敢！”凌默和苏砚心异口同声。
凌默一把拍开雷豹的爪子：“降温是降温，但不是你那套！我需要算力，更大的算力！靠这几台捡来的破烂，算到皮带倒计时归零也撞不开人家的门！”
“算力？”雷豹眼珠一转，嘿嘿贼笑起来，变戏法似的从屁股底下摸出一个脏兮兮的U盘，“默子，瞧这个！豹哥珍藏多年，宇宙无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专治各种不服的——‘屠龙宝刀’版《连连看》自动外挂程序！一秒消除一万次！算力够不够劲爆？”
苏砚心扶额：“雷豹，这里是追查跨国犯罪集团，不是让你在游戏里当挂逼。”
凌默却盯着那U盘，眼神亮得吓人，一把抢过来：“外挂？对啊！外挂！”他飞快地把U盘插进电脑，十指在键盘上舞出残影，“外挂的核心是绕过正常逻辑，暴力破解规则…本质就是最原始的黑客攻击！让我改改…注入点…协议伪装…缓冲区溢出…”他嘴里念念有词，屏幕上《连连看》那幼稚的界面瞬间被密密麻麻的十六进制代码和命令行窗口覆盖。
“卧槽！默子你干嘛？”雷豹看着自己心爱的外挂被肢解，心疼得首抽抽，“我的屠龙宝刀啊！还没在新区大杀西方呢！”
“闭嘴！你的屠龙宝刀要升级成开天斧了！”凌默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汗。屏幕上，经过魔改的外挂程序如同一条狡猾的电子蠕虫，开始沿着“金帆船”赌场暴露出的一个微小验证接口，疯狂地试探、钻探。服务器风扇的轰鸣陡然拔高，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在上升。
“警告！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冲击！防火墙负载98%！”屏幕上弹出血红的警告框。
“物理降温！物理降温时刻到了！”雷豹嗷一嗓子跳起来，抄起桌上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看豹哥的冰霜吐息！”他拧开盖子，对着那台叫得最凄惨、机箱滚烫的服务器猛泼过去！
嗤啦——！
一股混合着焦糊味和水蒸气的白烟猛地腾起！被浇了个透心凉的服务器发出一阵短促刺耳的“滋滋”声，屏幕猛地一黑！
“雷！豹！”凌默和苏砚心的怒吼几乎掀翻房顶。
雷豹举着空水瓶，一脸无辜：“降温…成功…吧？你看，它不叫了…”
话音未落，那台“阵亡”的服务器屏幕猛地又亮了起来！不是正常的启动画面，而是无数闪烁的雪花点和扭曲的色块！更诡异的是，其他几台服务器的屏幕上，那些代表资金流向的线条和节点，突然开始剧烈地抖动、闪烁，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
“怎么回事？”苏砚心立刻警觉，手按上了腰间的配枪。
凌默死死盯着那台冒烟的服务器屏幕。在扭曲的雪花点中，一些模糊的轮廓正在艰难地凝聚、重组，渐渐形成一个极其复杂、不断脉动变幻的网络结构图。这结构图比之前他们追踪的“虚影”控股套娃链更加庞大、更加精密，仿佛一张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无形的巨网！无数节点闪烁着幽光，有些节点呈现出警徽、法院天平、政府大楼的抽象轮廓！而在网络的最深处，一个由无数细碎光点组成的、模糊不清的巨大虚影，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不是降温成功…”凌默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是你的‘物理降温’，让服务器在过载宕机的瞬间，捕捉到了一丝…残影！这才是‘虚影’真正的网！它渗透的…不止是商业！”
苏砚心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公权力机构的闪烁节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渗透到这个程度…这‘虚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虚影之网…”凌默喃喃道，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条冰冷的、刻着“防电不防弹”的改造皮带。怀表在口袋里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警告。
楼下，陈伯中气十足的咆哮穿透楼板：“楼上的小畜生！谁把老子的天花板弄漏水了？！维修费！精神损失费！立刻！马上！现金！！！”
雷豹一个激灵，看着天花板上滴滴答答渗下来的水渍，混合着服务器冒出的白烟，再看看凌默和苏砚心杀人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要不，咱先下去安抚一下陈伯？顺便…买几瓶冰镇饮料？真正的物理降温？”
傍晚，五金店的天台成了临时避难所兼作战会议室。一个旧油桶改装的烧烤炉炭火正旺，陈伯黑着脸，用他那把标志性的大扳手翻动着滋滋冒油的鸡翅和五花肉，每翻一下都带着“讨债”的狠劲。
“三百八！崭新的镀锌管！还有绝缘塑料扣！全被你们几个败家玩意儿霍霍了！”陈伯的扳手敲得油桶邦邦响，“还有老子的天花板！防水补漏又得花一笔！说！现金还是欠条？”
雷豹舔着脸，把一串刚烤好的、肥得流油的五花肉殷勤地递到陈伯鼻子底下：“陈伯消消气！您看这五花，豹哥亲自穿串，肥瘦相间，烤得外焦里嫩，油脂的芬芳…就当利息！利息！”
苏砚心没理会那边的讨债戏码，她坐在一张旧折叠椅上，就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仔细研究下午打印出来的“虚影之网”的模糊截图，眉头紧锁。“渗透太深了。警队内部、法院、甚至…市政规划部门都有节点闪烁。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洗钱集团，这是…寄生。”
凌默灌了一大口冰啤酒，试图压下心中的寒意和服务器过载带来的耳鸣。他拿起烤架上另一串鸡翅，食不知味：“那张网…给我的感觉，和怀表预知死亡时的‘残影’很像。冰冷，精准，带着一种…既定的轨迹感。皮带扣的倒计时是终点，这张网就是铺设轨道的机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新皮带冰冷的塑料扣。
“轨迹？”苏砚心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下午那份七年前的弹道报告！报告显示，击中…目标的子弹，是从一个理论上不可能的角度射出的，弹道轨迹极其诡异，当时的技术无法复现，成了悬案关键疑点之一。”她迅速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那份报告，指着上面复杂的弹道分析图，“你们看！这个角度！这个弧线！”
凌默凑过去看，瞳孔骤然收缩。报告上那条用红线标注的、违反物理常识的弹道轨迹，其弯曲的形态和弧度，竟然与他下午在服务器雪花点上看到的“虚影之网”中，几条关键连接线的走势…隐隐重合！
“怀表让我看到的未来…苏砚心中弹倒地的画面…子弹是从侧面高处射来的…”凌默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条弹道…如果套用这张‘网’的某种…‘规则’或‘路径’…是不是就变得可能了？”
雷豹也凑了过来，满嘴油光，他看看弹道图，又看看“虚影之网”的模糊截图，努力调动他有限的物理知识：“呃…意思就是，杀人的子弹…会拐弯？按着这张破网画的线飞？跟特么巡航导弹似的？”
“更可能是…这张网掌握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或者…力量，能够扭曲或引导现实事件的走向，让‘不可能’按照他们的‘剧本’发生。”苏砚心语气沉重，“七年前的案子是‘剧本’，怀表让你看到的未来，是下一个‘剧本’。”
凌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比皮带扣还要冰冷。“剧本…死局…” 他想起皮带扣内侧，怀表锈迹留下的那行字——“拆得掉搭扣，拆得开死局吗？”
“死局？”陈伯突然冷哼一声，把一串烤得焦香的鸡脆骨塞进嘴里，嚼得嘎嘣作响，“老子在车间干了西十年，啥死局没见过？再精密的机器，拆到底，也就是一堆螺丝和铁皮！”他用油腻腻的扳手敲了敲凌默那条新皮带的塑料扣，“防电不防弹？哼！知道为啥不防弹吗？因为最好的防御，是让那射子弹的王八蛋，根本抬不起手！”
雷豹一拍大腿，油手在裤子上蹭了蹭：“陈伯说得对！咱不能光等着挨枪子儿啊！得主动出击！找到那写剧本的孙子，把他键盘砸了！服务器扬了！”他豪气干云地举起啤酒罐，“为了豹哥的屠龙宝刀…啊呸！为了正义！干！”
苏砚心看着斗志昂扬，虽然方向歪了的雷豹，又看看陷入沉思但眼神重新聚焦的凌默，最后目光落在陈伯那把油光锃亮、仿佛能砸碎一切阴谋的大扳手上。她端起自己那杯没怎么动的啤酒，轻轻碰了一下凌默的罐子，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死局是写好的。但执行剧本的人…未必不会出错。找到‘虚影’的根，在子弹射出之前，掀翻它的舞台。”她看向凌默，“你的‘屠龙宝刀’，还能更快点吗？”
凌默盯着屏幕上残留的“虚影之网”模糊痕迹，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仿佛在编写新的代码。他仰头喝干剩下的啤酒，罐子捏扁，眼中重新燃起属于顶级黑客的锐利光芒：
“外挂程序只是敲门砖。现在，门缝开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该请‘虚影’先生，玩一局我的游戏了。豹子，去买几箱红牛，还有…服务器防水罩！真正的战斗，现在开始。” 楼下隐约又传来陈伯的咆哮，似乎是在骂谁偷吃了他的烤茄子。
夜色笼罩下的五金店二楼，键盘的敲击声再次密集如雨，风扇的嘶吼也带上了冲锋陷阵的意味。那张庞大而隐秘的“虚影之网”，在凌默的屏幕上，正被一行行狂暴的、不讲道理的代码，一寸寸地强行撕裂、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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