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向阳社区”破败的筒子楼镀上一层廉价的暖金色，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潮湿霉味和若有若无的垃圾酸腐气。这里是城市地图上被遗忘的角落，逼仄、杂乱，却顽强地活着。此刻，社区空地上却人头攒动，与平日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几十号街坊邻居，男女老少，围在几张用废旧门板搭成的长条桌旁，桌上堆着成摞的白色塑料箱，箱盖上钻着密密麻麻的气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蛋白质高度富集的奇异味道。
“呕…豹哥不行了…”雷豹捏着鼻子，脸皱成一团，躲得老远，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龇牙咧嘴，“老铁们！见证历史！豹哥今天豁出去了！带你们探秘新型朝阳产业——蟑螂致富计划！对！就是你们家厨房半夜溜达那种小可爱！密集恐惧症速退！心理承受力弱的…先点个关注再退！”
手机屏幕上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豹哥玩这么大？”
“真·小强养殖？！”
“隔着屏幕都闻到味了！”
“取关了取关了，太硬核！”
凌默没理会雷豹的“首播带货”，他站在桌边，拿起一个塑料箱，掀开盖子。里面是厚厚的、潮湿的发酵麦麸层，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油光锃亮、个头惊人的美洲大蠊！它们快速移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看得人头皮发麻。
“张大妈，您这批‘小强’养得真不错！”凌默对旁边一个系着围裙、满脸皱纹却眼神发亮的老太太竖起大拇指，“个头均匀，活性强，一看就是用心伺候的！”
张大妈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可不！凌老师您教得好！按您说的，温度湿度控制好，喂得是烂菜叶水果皮，一点不浪费！比养孙子还上心！这玩意儿，吃垃圾，长肉快，真是宝贝疙瘩！”
“宝贝？”旁边一个光膀子的大爷一脸怀疑，“小凌，这玩意儿…真能换钱？卖给谁？喂鸡人家都嫌脏吧！”
“喂鸡？”凌默笑了，拿起旁边一个空塑料瓶，里面装着深棕色的粉末，“看看这个！高纯度蟑螂虫粉！蛋白质含量超70%！脂肪低，氨基酸比例完美！比什么乳清蛋白、大豆蛋白高级多了！”
他走到雷豹身边，一把将瓶子塞到镜头前：“豹哥！上才艺！给老铁们展示下‘小强能量’！”
雷豹脸都绿了：“默子！你来真的？！这玩意儿…能吃？！”
“废话！纯天然！高蛋白！”凌默拧开瓶盖，倒出一点粉末在掌心，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号密封袋，里面是几根黑乎乎、看着就让人毫无食欲的条状物，“看！实验室刚出的第一批‘强健牌’虫粉蛋白棒！豹哥独家代言！来！试吃评测！”
雷豹看着凌默递过来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黑色蛋白棒，再看看手机屏幕上疯狂刷过的“豹哥快吃！”“是兄弟就一口闷！”“不吃取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在“取关”的威胁和凌默“坑位费加倍”的眼神暗示下，他一咬牙，一闭眼，狠狠咬了一大口！
“唔…！”雷豹的表情瞬间扭曲，像是在咀嚼一块混合了鱼腥味和泥土味的橡胶。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梗着脖子，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吼道：“…劲…劲道！纯…纯天然的味道！高…高蛋白！健身增肌…必备！豹哥…豹哥吃完感觉能打十个！呕…” 他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下，赶紧灌了一大口水。
弹幕笑疯了：
“豹哥演技炸裂！”
“己下单！坐等蛋白棒！”
“为了恰饭豹哥拼了！”
“这表情…是工伤吧？”
“除了吃，还有更值钱的！”凌默没让雷豹继续受罪，拿起另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些灰白色的、结晶状的粉末，“看！甲壳素！从蟑螂壳里提取的！知道这玩意儿多金贵吗？高端化妆品、医用敷料、保健品里都少不了它！论克卖！比虫粉还值钱！”
他转向张大妈和街坊们，声音拔高，带着鼓动人心的力量：“所以，各位叔伯阿姨！垃圾是放错位置的资产！蟑螂是吃垃圾的宝贝！咱们的‘蟑螂屋’，就是一座座移动的‘蛋白金矿’‘甲壳素银行’！虫粉，我己经和市里几家高端健身房、健身工作室签了意向供货协议！雷豹就是咱们的代言人！甲壳素，几家化妆品原料公司的采购经理下周就来看样品！路子，我趟开了！技术，我教给大家了！销路，我负责找！咱们要做的，就是把家里那些烂菜叶、果皮、厨余垃圾，变成这些活蹦乱跳的‘小财神’，再变成实实在在的票子！”
人群沸腾了！
“真能行？”
“垃圾换钱？还有这好事？”
“凌老师！我报名！我家阳台大！”
“我家地下室空着呢！给我来十箱种虫！”
看着街坊们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凌默舒了口气。这是他在“虚影控股”废墟之外，开辟的另一个战场——用最底层的智慧和最“恶心”的方式，对抗那无形的压榨。陈伯那句“垃圾是放错位置的资产”，在这里得到了最生动的诠释。
“都别急！排好队！登记领种虫和饲料配方！”雷豹也顾不上恶心了，抹了把嘴，化身现场总指挥，拿着个小本本吆喝起来，“张大妈！您家经验足，当个技术顾问！王大爷！您力气大，负责搬箱子！…哎！那个谁！别用手抓！用夹子！注意卫生！咱们这是高端产业！”
场面热火朝天，充满了荒诞却蓬勃的生命力。
暗流与避孕药
几天后的深夜，“向阳社区”沉浸在疲惫的鼾声中。一个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溜进社区，避开零星的监控，首奔几栋集中放置蟑螂养殖箱的楼顶平台和半地下储藏室。
黑影动作麻利，戴着口罩和手套，手里提着一个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塑料桶。他撬开几个养殖箱的盖子，将桶里粘稠的、小尢先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散发着怪异甜腥味的暗红色液体，小心地淋洒在那些潮湿的麦麸饲料上。液体迅速渗入，只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痕迹。做完这一切，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一早，社区的“蟑螂银行”就炸了锅。
“凌老师！不好了！”张大妈慌慌张张地冲进凌默临时设在居委会的“指挥部”，“我的‘小强’…都不吃东西了！蔫了吧唧的！公的母的都不往一块儿凑了！这…这可咋整啊！”
“我的也是！”
“我的也是！昨天还好好的！”
“是不是生病了？传染？”
凌默心头一沉，立刻跟着张大妈跑到她家阳台。掀开养殖箱，果然，平时生龙活虎的蟑螂们变得异常迟钝，对新鲜的菜叶毫无兴趣，公蟑螂也失去了追逐母蟑螂的活力。他又检查了几家，情况一模一样。
“饲料有问题！”凌默立刻抓起一把被污染的麦麸，凑近闻了闻，除了发酵的酸味，隐约还有一丝残留的怪异甜腥。“张大妈，昨天的饲料里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没有啊！都是按您给的配方，烂菜叶、果皮、麦麸…”张大妈急得快哭了，“对了！昨天下午，社区来了个推销‘高效营养液’的，说是免费试用，能让蟑螂长得更快更大！我看不要钱，就…就往几个箱子里倒了一点…大家都倒了点…”
“营养液？”凌默眼神一凛，“瓶子还有吗？”
“有有有！”旁边一个小男孩（小豆子）机灵地跑回家，拿来了一个空塑料瓶，上面没有任何标签，瓶底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粘稠物。“就这个！那叔叔说是高科技！”
凌默接过瓶子，看着那可疑的残留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手法，这阴损的招数…太熟悉了！
“是‘虚影’！”雷豹也反应过来，咬牙切齿，“这帮龟孙子！正面搞不过咱们，就玩阴的！断咱们财路！真他妈下三滥！”
凌默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将瓶底残留物刮下来一点，装进密封袋。“豹子，跑一趟，把这个送到市局苏警官那里，让他们加急化验！我怀疑…是激素类的东西，或者…蟑螂避孕药！”
“避孕药？！”张大妈和街坊们都惊呆了，“给…给蟑螂吃避孕药？！”
“对！”凌默脸色铁青，“让它们绝育，断子绝孙！毁掉整个种群！釜底抽薪！好狠的手段！”
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原本充满希望的社区瞬间被恐慌和愤怒笼罩。街坊们围着凌默，七嘴八舌：
“凌老师！这可咋办啊？”
“我的种虫啊！投进去的钱啊！”
“这帮天杀的！不得好死！”
“跟他们拼了！”
凌默看着一张张焦灼、绝望、愤怒的脸，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突然，他想起了陈伯在矿洞里，看着那被“虚影”吸血的矿场时，说过的一句话。
“大家别慌！”凌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嘈杂，“还记得陈伯说过什么吗？”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
“垃圾是放错位置的资产！”
人群安静下来。
“他们给我们投‘避孕药’，是垃圾！是毒药！没错！”凌默举起那个残留着暗红色液体的空瓶子，眼神锐利，“但换个角度看呢？这恰恰证明，我们这条路走对了！戳到他们的痛处了！他们怕了！怕我们这些‘垃圾’真的变成‘资产’！怕我们这些‘蟑螂’真的翻身！”
他走到一个被污染的养殖箱前，看着里面萎靡的蟑螂，语气斩钉截铁：
“虫粉和甲壳素的销路己经打开！合同签了！钱就在眼前！他们想断我们的根？没那么容易！听我说！现在，立刻！”
“第一！所有被污染的饲料，全部清理出来！集中封存！这是证据！”
“第二！没有污染的养殖箱，立刻隔离！严格按原配方喂养！”
“第三！张大妈，您经验最足，挑出活性最好的种虫，单独隔离饲养！保住火种！”
“第西！豹子！联系苏警官！请她协调，看能不能从农科院或者正规养殖场紧急调拨一批健康的种虫和饲料过来！费用…我来想办法！”
“第五！小豆子！”凌默看向那个拿回瓶子的机灵男孩，“你立大功了！这个瓶子，还有那个推销员的样貌特征，就是你找到的‘新资产’！苏警官会需要它！”
凌默一条条清晰的指令，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慌乱的人群。绝望的眼神重新燃起了斗志。
“对！凌老师说得对！跟他们干！”
“清理饲料！保住种虫！”
“我去封存污染料！”
“我去隔离箱子！”
人群再次行动起来，带着悲愤，更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狠劲。
雷豹拿着密封袋，看着重新振作的街坊们，又看看凌默沉稳的侧脸，狠狠啐了一口：“妈的！想用‘避孕药’搞垮咱们？豹哥偏要生一窝更大的‘小强’给你们看！虚影的龟孙子们！等着！”他抓起手机，一边拨苏砚心的电话一边往外冲，“苏警官！紧急报案！有人给咱们的‘战略蛋白储备’投毒！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呃…影响豹哥恰饭！请求火速支援！”
凌默站在忙碌的人群中，看着被清理出来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污染饲料，又看看角落里那些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健康种虫。虚影控股的阴招，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所有人，却也意外地淬炼出了更坚韧的东西。垃圾与资产，毒药与火种，绝望与生机，在这弥漫着蟑螂气味的战场上，上演着最底层也最惊心动魄的金融攻防。而那个装着暗红色残留物的密封袋，正由雷豹带着，奔向市局，成为投向“虚影”的又一颗带毒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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