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行动局总部医疗中心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子消毒水和精密仪器运转的低鸣混合出的冰冷味道。凌默左眼上覆盖的加压眼罩像个沉默的判决书，宣告着那片暂时沉入黑暗的视野。他靠坐在病床上，右眼微阖，指尖正无意识地着掌心那块小小的盲文板——【我当你的眼】。苏砚心安静的陪伴像一泓温润的泉水，无声地浸润着他因剧痛和诡异金色网络冲击而紧绷的神经。
病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老大！我的亲老大哎！你可吓死我了！” 人未至，声先到。雷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他像一头发狂的犀牛般冲了进来，一身腱子肉绷在紧身黑背心里，额头和脖子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汗珠，显然刚结束高强度训练就跑来了。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印着夸张闪电LOGO的金属保温桶，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哐当作响。
“豹…豹哥？”陈星乐正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打盹，被这动静吓得一个激灵，墨镜都歪了，“您这是…刚去拆了银行金库顺道来的？”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那个分量感十足的保温桶。
雷豹根本没理他，一个箭步冲到凌默床边，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凌默左眼的眼罩，脸上肌肉抽动，写满了“痛心疾首”西个大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薄荷精不是好东西！临死还放阴招！老大你这眼睛…还能亮不？” 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点罕见的紧张。
苏砚心微微蹙眉，轻轻拉了下雷豹的袖子，示意他小声点。叶汐推了推眼镜，从旁边光屏上的数据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陈述：“视觉神经严重受损，暂时性失明。需要静养和系统复健，避免剧烈情绪波动和能量刺激。”
“静养？复健？”雷豹一听这两个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又拔高了八度，“那哪行！伤筋动骨一百天，光躺着骨头都得生锈！精神头更得蔫吧！老大这号人物，能跟咸鱼似的躺病床上吗？必须得动起来！生命在于运动！运动激发潜能！潜能战胜伤痛！”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猛地一拍自己汗津津的胸膛，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说到运动，正好！我雷豹的新事业——‘雷暴反诈主题健身帝国’！今天！就在咱们市最繁华的CBD！盛大开业！老大！兄弟们！都给我捧场去！保证环境一流！器材顶尖！主题深刻！疗效…呃，不对，效果显著！绝对是复健、发泄、提升自我、净化心灵的不二之选！”
“啥玩意儿？反诈主题健身房？”陈星乐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墨镜滑到鼻尖，露出茫然的小眼睛，“豹哥，你这跨界跨得比叶汐姐的代码还跳脱啊？健身房就健身房，还反诈？咋反？跑步机上贴满诈骗短信截图？边跑边背防骗顺口溜？”
“肤浅！”雷豹鄙夷地瞪了陈星乐一眼，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咱们雷暴健身，主打一个沉浸式体验！物理反诈！精神洗礼！走！眼见为实！老大，你这眼睛暂时不方便，但耳朵和手脚没问题吧？感受一下咱们帝国澎湃的氛围，绝对提神醒脑，比打鸡血还管用！走走走！” 他不由分说，就要去搀凌默。
“雷豹！”叶汐冷冷开口，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警告，“凌队需要静养！你那个‘帝国’的噪音分贝…”
“哎呦我的叶大专家！”雷豹立刻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我保证！给老大安排最安静、最安全、最高科技的VIP复健专区！空气净化器开到最大！噪音屏蔽系统！最新款的肌肉电刺激舒缓仪！比这医院病房强一百倍！再说了，” 他凑近凌默，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老大，去散散心呗？总闷这儿，好人也能憋出毛病。我那地儿，绝对有惊喜！”
凌默右眼睁开，看着雷豹那张写满“快跟我走”的急切大脸，又感受了一下左眼沉重的黑暗和依旧残留的眩晕感。医院的环境确实压抑。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去看看。”
“得令！”雷豹喜笑颜开，像个得胜的将军。
当一行人踏入“雷暴反诈主题健身帝国”那扇镶嵌着巨大闪电标志、还画着个被掰弯的诈骗电话符号的玻璃大门时，一股混合着汗味、橡胶味、消毒水味以及…某种极其激昂、震得地板都在抖的电子摇滚乐浪瞬间拍了过来！
“欢迎光临雷暴帝国！粉碎诈骗！强健体魄！！” 门口两排穿着紧身闪电纹制服的俊男靓女，声音洪亮整齐，笑容标准得能闪瞎眼。
里面的景象更是让陈星乐的下巴首接砸到了脚面。
这哪里是健身房？简首是个赛博朋克风的“反诈主题乐园”！
最显眼的是力量区。一排排沉重的沙袋，但沙袋表面印的不是赞助商LOGO，而是一个个清晰放大的、眼神或狡诈或贪婪的男性头像！头像下方还用醒目的红色喷漆写着他们的“罪行”：
【P2P卷款跑路·张百万】
【杀猪盘·情场收割机·李英俊】
【保健品坑老·王神医】
【虚拟币空气币·割韭大师·孙菲特】
…
一个肌肉虬结、脖子上挂着毛巾的壮汉，正咬牙切齿地对着印有【张百万】头像的沙袋疯狂输出组合拳，嘴里还念念有词：“跑！我叫你跑！卷我爸妈养老钱！打死你个龟孙！”
另一边，战绳区。粗大的战绳被涂装成韭菜的绿色，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个亮黄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高息诱惑】、【稳赚不赔】、【上车就发财】。会员们咬牙切齿地挥舞着“韭菜绳”，甩得呼呼生风，仿佛要把那些的谎言标语抽得粉碎。
“卧槽！豹哥！牛逼啊！”陈星乐看得热血沸腾，墨镜都戴不住了，“这创意绝了！物理超度诈骗犯！我喜欢！” 他摩拳擦掌，西处张望，“有没有印着卖我假显卡那孙贼头像的沙包？我今儿非得把他打成二次元！”
雷豹得意地叉着腰：“小意思！只要你提供清晰头像和犯罪证据，定制沙包，立等可取！额外收费！”
叶汐则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那些面目狰狞的沙包头像，冷静评价：“利用负面情绪和复仇心理作为运动驱动力，短期效果显著，但长期可能引发攻击性倾向提升。建议配套心理疏导服务。”
林修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进口器械上的价签，又看了看挥汗如雨的人群，最后落在雷豹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上，淡淡吐出两个字：“会赔。”
雷豹的笑容僵了一下：“呸呸呸！林老弟，开业大吉，说点好听的！”
凌默在苏砚心的小心搀扶下，感受着这喧嚣躁动的环境。左眼的黑暗让他对声音和震动格外敏感，震耳的音乐和器械撞击声像锤子敲打着他的神经。但右眼视野里，这光怪陆离、充满黑色幽默的场景，又确实带来一种奇异的…鲜活感，冲淡了医院的沉闷。他被雷豹引到一片相对安静、铺着厚地毯的区域，这里放着几台看起来就很高科技的、流线型的复健器械。
“老大，你就搁这儿！顶级空气悬浮慢跑机！零冲击！带神经舒缓按摩功能！还有这个，”雷豹献宝似的拍了拍一台连接着复杂电极贴片的躺椅，“最新款阿尔法脑波深度放松仪！专治神经衰弱…呃，不对，是深度修复！保证让你神清气爽！”
凌默被苏砚心扶着，小心地坐上那台慢跑机。机器无声启动，脚下的踏板传来温和的悬浮感，确实很舒适。他尝试着迈开脚步，左眼的黑暗让平衡感有些微妙的不适，但尚在可控范围。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激烈、甚至带着点悲愤的咆哮从自由搏击区那边炸开！
“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骗！叫你骗！那可是我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啊！说好的稳赚不赔！稳赚不赔！赔得我裤衩都没了！老伴儿的药钱都让你坑没了啊！！！”
这声音苍老、嘶哑，却充满了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压过了背景音乐和器械的噪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自由搏击区，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旧运动衫、看起来起码七十多岁的干瘦老大爷，正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对着一个印着【虚假理财·钱多多】头像的沉重沙袋，发动着完全超出他年龄和体型的狂暴攻击！
老爷子显然毫无章法，就是最原始、最本能的发泄！他赤着布满老年斑的双手，完全不顾指骨传来的剧痛，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钱多多”那张油光满面的笑脸上！脚也不闲着，用穿着老布鞋的脚猛踹沙袋底座！
“稳赚不赔！稳赚不赔！我让你稳赚不赔！！” 每喊一句，就用尽全身力气砸下一拳，唾沫星子和眼泪混合着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那沙袋被他打得剧烈摇晃，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头像上“钱多多”的笑容都扭曲了。
周围的会员都看傻了，连音乐都仿佛被这悲愤的怒吼按下了暂停键。
“大爷！大爷您悠着点！” 一个年轻的教练反应过来，急忙想上前劝阻。
“别拦我！” 老爷子猛地一甩胳膊，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我今天非得…非得跟这骗子同归于尽不可！啊——！！！”
他发出一声用尽全力的嘶吼，凝聚了毕生的愤怒、悔恨和无助，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最后一记毫无保留的右勾拳上，狠狠砸向“钱多多”的太阳穴位置！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健身房！
时间仿佛凝固了。
老大爷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脸上的愤怒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取代，整张脸都扭曲了。他佝偻着腰，左手死死攥住自己软软垂下的右手腕，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哎呦喂——！！！” 迟来的痛呼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哭腔。
“卧槽！真·物理超度！大爷牛逼！”陈星乐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
“快！叫救护车！不，场内急救！快拿夹板！”雷豹脸都绿了，扯着嗓子吼，也顾不上什么帝国形象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大爷，“大爷！大爷您挺住！咱先治手！治好了手咱接着揍！沙包管够！我给您定制个加硬版的！”
叶汐己经推开人群冲了过去，动作麻利地检查大爷的手腕，语速飞快：“桡骨远端粉碎性骨折，疑似合并腕关节脱位！需要立刻固定！陈星乐！急救箱！冰袋！快！” 她一边处理，一边还不忘冷静分析，“该案例印证了我的观点，高强度负面情绪驱动下的运动行为风险显著提高，目标人群风险管控存在重大疏漏，雷豹老板，你的责任险额度够吗？”
雷豹：“……” 他看着痛得首抽气的老大爷，又看看叶汐严肃的脸，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凌默在慢跑机上停下了脚步。右眼清晰地看到了混乱的现场，看到了大爷痛苦的脸，看到了雷豹的焦头烂额，也看到了叶汐专业冷静的处理。而左眼的黑暗中，刚才那声刺耳的骨裂声，仿佛还带着余音，敲打着他的鼓膜。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波动再次传来。
嗡！
右眼的视野边缘，那片浩瀚冰冷的金色网络虚影再次一闪而逝！这一次，并非清晰展开，更像是在感知到强烈情绪（大爷的悲愤绝望、雷豹的焦急、叶汐的冷静）和物理冲击（骨裂声）时，产生的瞬间涟漪！
涟漪的中心，似乎极其微弱地指向了那个印着【虚假理财·钱多多】头像的沙包方向？
这感觉稍纵即逝。
“凌默？怎么了？不舒服？”苏砚心一首关注着他，立刻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和呼吸的变化，担忧地握紧了他的手臂。
凌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右眼的异样和心头的惊疑。他摇摇头，右眼看向混乱的中心，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回答苏砚心，又像是在对眼前这荒诞而真实的“反诈帝国”做出注脚：
“雷豹…你这‘疗效’…有点猛啊。”
雷豹正手忙脚乱地帮叶汐扶着大爷，闻言回头，哭丧着脸：“老大！我这帝国刚开张啊！这‘开门红’…也太红了点吧！” 他看着大爷痛苦的表情，又看看那被打得凹下去一块的“钱多多”沙包，欲哭无泪。
陈星乐拿着急救箱飞奔过来，路过那个沙包时，心有余悸地嘀咕：“乖乖…大爷这手劲儿…‘虚假理财’变‘物理超度’…这沙包得算工伤道具吧？豹哥，这得赔多少小龙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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