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虞回到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机械地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和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混在一起。
她靠着冰冷的瓷砖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任由水流拍打在背上。
自从父亲走后，她再也没这样哭过。
可此刻，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她蜷缩成一团。
"妈的...好痛..."她咬着嘴唇呜咽，指甲深深陷入手臂，"早知道不好色了..."
什么狗屁爱情，什么情深似海，到头来都是自讨苦吃。
她早该明白的，像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纯粹的感情。
门铃突然响起，手机也在茶几上疯狂震动。
李虞抹了把脸，裹上浴袍走出去。
打开门，沈念之站在外面，手里还拎着两瓶红酒。
"你怎么——"李虞刚开口，就被好友一把抱住。
沈念之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我陪你喝酒。"
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红酒一瓶接一瓶地开。
李虞喝得很急，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痛。
"你知道吗..."她晃着酒杯，眼神迷离，"他说要我等三个月..."
沈念之安静地听着，给她又倒了一杯。
"三个月？"李虞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三个月后呢？让他爷爷再封我几家店？还是让他爸找人打断我的腿？"
她仰头灌下一整杯酒，酒精的作用下，那些藏在心底的话终于倾泻而出："我他妈就是个夜场出身的女人，凭什么跟江家斗？"
沈念之握住她发抖的手："李虞，你比谁都清楚，问题从来不在出身。"
"是啊..."李虞苦笑着摇头，"问题在于，他太爱我了。"她盯着杯中的红酒，像是看着自己淌血的心，"爱到不惜伤害自己，爱到让全家人都恨我..."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个相偎的身影上。
沈念之轻轻抱住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李虞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哭自己错付的真心，哭自己即将失去的事业，更哭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而此刻的江时逸，正站在她公寓楼下，仰头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脖颈上的伤口己经凝固，心口的伤却永远无法愈合。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双脚还是不受控制地把他带到了这里。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孤单。
李虞醒来时，头痛欲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她眯着眼看到茶几上沈念之留下的字条："酒和药在厨房，记得吃饭。"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优雅却生硬的女声："李小姐，有时间的话，方便见一面吗？我们谈谈我儿子的事情。"
是江母。
李虞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紧，喉咙干涩："好。"
简单收拾后，她戴上墨镜遮住红肿的眼睛，前往约定的咖啡厅。
推门进去的瞬间，她就认出了坐在角落的江母——那个优雅端庄的女人和江时逸有七分相似，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江太太。"李虞首接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平静。
江母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你确实很漂亮。"她抿了口咖啡，"我儿子从小优秀，从没让我们操心过。这是他第一次自残，第一次淋雨发高烧，现在躺在医院。"
李虞的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
"江家想要做什么，没人能拦住。"江母推过来一张银行卡，"这里是一个亿，够你两个店一辈子赚的。拿着它，离开京市。"
李虞盯着那张卡，突然笑了。她摘下墨镜，露出红肿的眼睛："江太太好大方啊，才一个亿就解决问题了？"她的声音带着讽刺，"是您儿子喜欢我，是他离不开我，不是我离不开他。"她站起身，"价钱重谈吧，想好了通知我。"
走出咖啡厅，李虞的腿有些发软。她没看到，江母对着桌上的手机说："听见了吧？她根本不在乎你，有钱就能买她走。"
电话那头，江时逸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妈，你不懂..."他哽咽着，"她是不想要我了。"
江母僵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阳光刺眼，李虞站在街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虞美人和白宫被封了，江时逸在医院，而她刚刚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可能。
手机震动，是沈念之的消息：【还好吗？】
李虞看着屏幕，慢慢打字：【我很好。】
一滴泪砸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个"好"字。
李虞的手机不断震动，屏幕上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
她坐在空荡荡的公寓里，一条条翻看着那些焦急的询问：【虞姐，到底怎么回事啊？警察说我们店要无限期停业整顿...】
【李老板，姐妹们都很担心，现在该怎么办？】
【虞姐，我下个月房租就要交了，这突然没工作可怎么办...】
露露和白宫经理的信息更是接连不断，都在询问后续安排。
李虞看着这些消息，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因为她的缘故，几十上百号人突然失业，那些靠这份工作养家糊口的女孩，那些兢兢业业的服务生...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查看账户余额。
这些年攒下的钱，加上流动资金，应该够支付所有人的补偿。
她快速计算着，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将每一分钱都安排妥当。
最后，她在所有工作群里发了一条长消息：「各位，很抱歉出现这种情况。虞美人和白宫暂时需要歇业整顿，具体原因不便多说。所有人的工资和补偿金，财务会在今天内转账到位。这段时间大家可以先去其他场子上班，等后续重新开业时，愿意回来的姐妹随时欢迎。」
发完这条消息，她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是群里炸开了锅：
【虞姐，是不是有人搞我们？】
【李老板，我们等你回来！】
【虞姐保重，需要帮忙随时说...】
一条条暖心的回复让她的眼眶再次发热。
这些年来，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对得起跟着她打拼的每一个人。
江家确实厉害，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但她李虞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钱可以再赚，店可以重开，唯独尊严，她绝不会让任何人践踏。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张律师，我想咨询一下关于娱乐场所被无故查封的诉讼事宜..."
电话那头，张律师的声音透着无奈："李总，我明白您的心情...但这次真的没办法。没有人敢接手这个案子，那可是江家。"他叹了口气，"而且...他们提出的问题确实存在，不是吗？"
李虞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紧。
是的，是事实没错——在这个圈子里，有些规则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不摆在台面上，她怎么做都可以。
但一旦被明晃晃地拎出来，就成了一击毙命的把柄。
"我明白了，谢谢。"她挂断电话，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京市的万家灯火。
这一刻，她终于认清了现实——没有人能帮她，也没有人能对抗江家。
她李虞再倔强，再骄傲，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手机屏幕亮起，是财务发来的消息：「李总，所有补偿金己经发放完毕。」
李虞轻轻呼出一口气。至少，她没让跟着自己的人吃亏。
她点开通讯录，手指在江时逸的名字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转而给南方的朋友发了条消息：「能帮我找个房子吗？，我想离开京市一段时间。」
朋友很快回复：「来我这里吗？欢迎欢迎」
李虞想了想：「那边暖和吗？。」
朋友回:「包的呀，我给你看，立刻安排。」
她放下手机，开始收拾行李。
衣柜里还挂着江时逸落在这里的衬衫，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将它叠好放进了行李箱。
认输吗？是的，她认了。
但不是向江家认输，
而是向现实低头。
她可以不要虞美人，可以不要白宫，甚至可以不要京市的一切。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人因为她的倔强而受牵连。
至于江时逸...李虞闭了闭眼，将最后一件衣服进行李箱。
她不要了。
江时逸冲进李虞公寓楼下时，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汗。
他刚从医院偷跑出来，脖颈上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又渗出血丝，染红了雪白的绷带。
电梯迟迟不来，他干脆冲向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即将见到她的紧张。
"李虞！"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嘶哑，"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无人应答。
对门的邻居探出头来："别敲了，李小姐刚走。"
江时逸猛地转身："她去哪儿了？"
"好像说是去机场..."邻居话还没说完，江时逸己经冲下了楼。
他疯狂地按着电梯按钮，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到了一楼，他飞奔出大堂，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缓缓驶出小区大门。
"李虞！！"
江时逸发疯般追着出租车奔跑，皮鞋在柏油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他拍打着车窗，可那辆车只是稍稍减速，随即加速驶离。
透过半开的车窗，他看到李虞的侧脸。
她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始终没有回头。
"李虞...李虞..."
江时逸踉跄着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
汗水混着血水从脖颈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出租车转过街角，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们就这样，
在命运的十字路口，
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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