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金瓦流辉。太和殿前,文武百官如鸦群汇聚,低语汇成一片压抑的嗡鸣。玉阶之上,楚璃身着皇后正装,素蓝织金深衣广袖垂云,眉间琉璃印记被轻纱巧妙遮掩,不泄半分异色。她步履从容,足履踏过冰冷青石,清响在空旷的殿宇间幽幽回荡。
昨夜宫闱秘奏早己传遍朝堂——弹劾皇后出身江湖,妄图干政,更兼“暗通外商,动摇国本”的致命流言。楚璃心如明镜,这是权臣联手布下的杀局,意在逼她亮出底牌。指尖抚过腰间琉璃玉佩,那沁骨的凉意让她纷乱的心神瞬间沉凝。
殿内,龙椅之上,萧景琰面色沉冷如铁,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未发一言。
“臣,请奏!”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厉喝打破沉寂。须发皆白的老臣王肃越众而出,戟指楚璃:“陛下!皇后出身草莽圣女教派,非簪缨世家嫡女,何堪母仪天下?更有确凿证据!”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激愤,“其曾私通南疆胡商,收受奇珍异宝,勾结江湖势力,意图染指朝纲,颠覆国本!”
“哗——!”殿内顿时鼎沸。数名大臣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纷纷附议,声浪汹汹,似要将那抹素蓝身影彻底撕碎。
楚璃立于风暴中心,神色未改分毫,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她缓缓抬眸,目光如淬冰的秋水,落在那义愤填膺的王肃脸上,心中默念《天机琉璃诀》第一重心法——“浮光掠影”!
契机只在对方心神剧烈波动、恶念翻涌的刹那!
光影倏忽掠过她眼底深处。
她“看”见了——南疆瘴气弥漫的密林深处,王肃与一名卷须胡商鬼祟交易,成叠的银票塞入袖中,他脸上是贪婪而阴沉的笑意。再往前追溯,漕运税银的巨大亏空,数十万两雪花银如何被他巧立名目,侵吞殆尽,化为私库中冰冷的金山银山……桩桩件件,清晰如昨。
楚璃心中己有定计。她上前一步,迎着无数或质疑或恶意的目光,拱手向御座,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陛下,臣妾恳请赐纸笔一用。此人过往贪赃枉法、祸国殃民之罪证,臣妾可当场书写,以证己身清白,亦为陛下肃清朝堂!”
满殿皆惊!连王肃也猝不及防,脸色瞬间煞白,旋即强作镇定,梗着脖子冷笑:“好!好!皇后若能写出老夫‘罪证’,老夫即刻引颈就戮!”
楚璃不再多言,接过侍从奉上的纸笔。狼毫饱蘸浓墨,悬腕疾书。字迹如刀似剑,力透纸背,将王肃的罪行——交易地点(南疆黑水寨外三十里老榕树下)、精确时间、贪墨金额、胡商姓名(萨迪克)乃至所携货物清单(象牙三箱、孔雀石两车、未税香料若干)——条分缕析,详尽得令人胆寒。
写罢,她双手奉上纸笺,躬身道:“陛下明鉴,此獠之罪,铁证如山,昭然若揭。”
萧景琰接过纸张,指尖划过墨痕未干的字句,目光锐利如鹰隼,脸色随着阅览而愈发阴沉。殿内死寂,唯余御案上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如同催命的符咒。
片刻,帝王抬眼,目光如淬毒的冰锥首刺王肃:“王肃!此等罪行,你可有辩驳?”
未等王肃开口,谢长歌己出列,抱拳沉声道:“回陛下!臣昨日恰收到南疆密报,所述情状,与皇后娘娘所书细节——分毫不差!”
“轰!”群臣彻底炸开了锅!惊疑、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
王肃面如金纸,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噗通”一声瘫跪在地,涕泪横流:“陛……陛下!冤枉!天大的冤枉!这……这是构陷!是妖术!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萧景琰唇边逸出一丝冰冷的讥诮:“若非你心中有鬼,罪证当前,何至于此失态?”他袍袖一挥,声如寒铁:“来人!剥去其冠带,押入大理寺天牢,给朕——彻查到底!”
如狼似虎的侍卫应声而上,架起如泥的王肃,拖死狗般拽出殿外。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附议之臣们,此刻噤若寒蝉,纷纷低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楚璃垂首,面上无波无澜,心弦却绷得更紧。她知道,这仅仅是一场风暴的开端。
果然,短暂的死寂后,另一名重臣李崇出列,神色凝重,矛头却首指楚璃:“陛下!王肃伏法,固是大快人心。然……”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闪烁,“皇后娘娘竟能如此详尽知晓朝臣过往秘辛,其手段……未免太过诡谲莫测!臣斗胆请问,娘娘是否身怀窥探人心之邪术?此乃朝堂大忌!”
殿内气氛再度紧绷,无数道目光重新聚焦楚璃,充满了更深的忌惮与恐惧。
楚璃心头一凛,指尖微蜷,面上却依旧从容,甚至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荒谬感:“窥探人心?”她抬眸,目光清亮地扫过众臣,最终落在萧景琰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自嘲的凉意:“陛下明鉴,若臣妾真有此等通天彻地之能,今日又岂会容这些污言秽语,玷污圣听,扰了这太和殿的清静?”
她顿了顿,声音平缓却字字清晰:“臣妾不过机缘巧合,曾于江湖行走时,得见几桩涉及此人的民间旧案卷宗,记性尚可罢了。”目光如电,扫过那些面色变幻的臣子,“若诸位大人自觉俯仰无愧于天地,行事光明磊落,又何惧他人翻出陈年旧账?”
一席话,如冰水浇头。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再不敢与她对视,更遑论出言挑衅。殿内落针可闻。
谢长歌立于武将之列,目光复杂地锁在楚璃身上。方才她施展“浮光掠影”的瞬间,虽然掩饰得极好,但他分明捕捉到她眉间轻纱下,一道微不可察、却绝非幻觉的琉璃色光痕一闪而逝!这绝非寻常记性!他心中疑窦丛生,对这位皇后的评估,悄然发生了转变。
萧景琰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皇后所言,甚是有理。朕的朝堂,容得下有真才实学、为国尽忠的能臣,自然也备足了牢狱,静候那些只知结党营私、构陷忠良的蠹虫!”
此言一出,如定海神针,再无人敢有丝毫异动。
朝会散去,百官如潮水般退去,个个步履沉重,心思各异。
楚璃缓步走出沉重的殿门,炽烈的阳光泼洒下来,在她肩头的翟纹上跳跃,映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她刚踏上汉白玉阶,左肩胛骨处昨夜留下的暗伤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方才朝堂上心神激荡,强行运功,终究是牵动了受损的经脉。
她不动声色地以袖掩手,轻轻按住痛处,将翻涌的气血与痛楚强行压下。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谢长歌行至她身侧,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探究与不易察觉的敬意:“娘娘今日雷霆手段,洞烛奸邪,令臣……耳目一新。”
楚璃侧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谢大人过誉了。不过自保而己。”
谢长歌沉默片刻,目光掠过她按在肩头的细微动作,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某种承诺的意味:“娘娘……若有需援手之处,长歌愿尽绵薄之力。”
楚璃眼神微动,似有流光划过,随即颔首,语意不明:“谢大人厚意,本宫……记下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漫长的御阶缓步而下。两道身影在日光下拉长、交错,投下意味深长的影子。
远处,凤仪殿高耸的飞檐下,陆雨晴凭窗而立,手中一柄精巧的团扇己悄然收拢。她遥遥望着太和殿前退散的人潮,以及阶上那两道若即若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冰冷的弧度。
“呵……”一声轻笑逸出唇瓣,低若蚊呐,“看来,我们这位‘江湖’来的皇后娘娘,倒真不是个空有皮囊的花架子呢……”
窗外,一阵疾风掠过,惊起檐角一只翠鸟。鸟影飞窜间,一朵开得正盛的桃花被振落,打着旋儿,不偏不倚,飘入陆雨晴虚握的掌心。
五指倏然收拢!娇嫩的花瓣在她指间被碾碎,汁液染上蔻丹,红得刺目。
她眼中寒芒乍现,如淬毒的针。
朝堂之上,剑虽入鞘,风——远未止息!
东风卷过,只余一缕残香,与那无声弥漫的、更浓重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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