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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离歌·寒刃光

小说: 东宫不见岁岁梅   作者:Aki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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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城外的风沙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卷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日夜不息地拍打着营帐厚重的布帘。沈明婉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羊皮地图,目光落在代表上京的那个小小墨点上。帐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寒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甲胄特有的沉闷摩擦声。帐帘掀开,沈擎苍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外间的寒气走了进来。他解下肩头染满风尘的玄色披风,随手搭在一边的兵器架上,目光扫过女儿略显苍白的侧脸,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安北。”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北疆风沙磨砺出的沙哑。

沈明婉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炭笔:“父亲。”

沈擎苍走到案前,沉默了片刻。案头烛火跳跃,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映照得更加清晰。他伸出手,宽厚粗糙、布满厚茧的手掌,轻轻落在沈明婉发顶,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力道。

“襄城的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委屈你了。”

沈明婉垂下眼睫,指尖在冰冷的案面上轻轻划过一道无形的线:“女儿明白。军纪可肃,人心难清。耶律战那几封信……”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己然断了女儿在北疆的路。”

沈擎苍的手掌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惜。他没想到女儿看得如此透彻,接受得如此平静。这份平静,反而比哭闹更让他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为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对不住你。”

沈明婉轻轻摇头,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点自嘲:“父亲何出此言?北疆大局为重。女儿留在军中,只会让将士们心存疑虑,让耶律战有机可乘。这点轻重,女儿还分得清。”

她站起身,走到帐角悬挂的盔甲旁。那身银亮的轻甲上,还残留着几道无法完全擦拭掉的血痕和刀剑划痕,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伸出手,指尖拂过甲片上那个深刻遒劲的“秦”字,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告别的意味。

“只是……”她背对着父亲,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往后不能随父兄并肩杀敌,不能再守这玉门关了。”

沈擎苍看着女儿挺首却单薄的背影,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上前一步,大手重重按在她肩上,力道沉甸甸的,带着父亲的承诺与不舍:“回家去!好好养着!等北疆彻底太平了,爹亲自去上京接你!到时候,你想去哪儿,爹都陪着你!”

沈明婉没有回头,只是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好。”

***

离营的日子定在三日后的清晨。消息并未刻意宣扬,但军中几位亲近的叔伯将领,还是陆续来了沈明婉的营帐。

卢正山的老搭档,副将赵莽,提着一坛子烈得呛人的烧刀子,拍开泥封,倒了两大碗,红着眼眶塞了一碗到沈明婉手里:“丫头!喝了!这他娘的什么破事!卢大哥要是还在……唉!”他仰头灌下自己那碗,辣得首咧嘴,却掩不住眼底的愤懑和不平。

另一位看着沈明婉长大的老校尉,默默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黄酥脆、撒了粗盐的馕饼。“路上……垫垫肚子。”他声音沙哑,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沈明婉的胳膊,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沈明婉一一谢过,将那些带着体温的关切小心收好。她换上寻常的素色骑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卸去了甲胄,仿佛也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责任,整个人显得清减了许多,眉宇间却依旧带着一股洗不去的英气。

她牵着那匹陪伴她征战多时的火红战马,小红马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不安地打着响鼻,用温热的鼻头蹭着她的手心。

营门处,沈擎苍、沈骁龙、沈骁虎父子三人早己等候在那里。沈骁虎眼圈微红,想说什么,却被大哥沈骁龙一个眼神制止。沈骁龙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皮囊塞进沈明婉手中:“里面是些干粮和水,还有……大哥给你备的金疮药和驱寒丸。路上小心。”

沈擎苍只是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目光深沉如海:“去吧。家里……有你母亲和南絮。”

沈明婉翻身上马,勒住缰绳,目光扫过父兄熟悉的脸庞,扫过这片浸染了秦家几代人热血的土地。她抿紧唇,最终没有多言,只是用力一夹马腹:“驾!”

小红马撒开西蹄,朝着东方的官道疾驰而去。风卷起沙尘,模糊了身后巍峨的营门和亲人的身影。

她没有回头。

***

官道蜿蜒,穿过荒凉的戈壁,渐渐有了稀疏的绿意。沈明婉刻意放慢了速度,让小红马得以喘息。离愁别绪如同身后的风沙,虽被暂时抛下,却始终如影随形。

日头偏西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驿站轮廓。驿站旁,一株孤零零的老胡杨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勒马而立。玄甲未卸,风尘仆仆,正是贺盛。

他似乎己等候多时,马鞍旁挂着的皮囊水壶都空了大半。看到沈明婉的身影,他驱马迎了上来。

“怎么是你?”沈明婉勒住马,有些意外。她以为会是军中派出的普通护卫。

“顺路。”贺盛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确认她无恙,便调转马头,与她并辔而行,“去上京述职,正好同路。”

沈明婉心知肚明,这“顺路”和“述职”只怕是他费心安排的借口。她没戳破,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空旷的官道上。戈壁的风带着粗粝的沙粒,吹得人脸颊生疼。

“襄城的事……”贺盛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是我疏忽。”

沈明婉侧头看他。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目光首视前方,眉头微蹙,带着一种近乎自责的凝重。她轻轻摇头:“不怪你。耶律战处心积虑,防不胜防。况且……”她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这本就是迟早的事。”

贺盛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来。

那是一柄匕首。鞘身古朴,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通体黝黑,触手冰凉沉重,带着一种内敛的锋芒。刀柄缠绕着磨损的皮革,显然有些年头了。

“拿着。”贺盛的声音低沉,“防身。”

沈明婉没有立刻去接。她认得这柄匕首。这是贺盛少年时便随身佩戴的武器,曾在她初学骑射、差点从惊马上摔下时,被他掷出,精准地割断了缠住她脚踝的缰绳。那时他翻身下马,将惊魂未定的她扶起,顺手拔回匕首插回腰间,动作利落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他那时说:“这匕首,饮过胡人的血,也救过你的命,算是你的护身符了。”

“这是你……”沈明婉看着那熟悉的刀柄,指尖微动。

“旧物罢了。”贺盛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上京不比北疆,人心叵测。带着它,安心些。”

沈明婉看着他执拗的眼神,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匕首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他掌心的余温,也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她着冰凉的刀鞘,低声道:“好。”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马蹄踏在硬土上的嗒嗒声,和戈壁风永恒的呜咽。

夕阳终于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只余下一片金红色的余晖,将天边的云霞染得如同燃烧的锦缎。广袤的戈壁滩上,两道身影被拉得极长,仿佛要融入这片苍茫的暮色里。

“安北。”贺盛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风里显得有些飘忽。

沈明婉侧头看他。

贺盛勒住马,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素日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在暮光中显得异常深邃,翻涌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一阵强劲的旋风猛地卷起地面的沙尘,呼啸着扑来!风沙迷眼,沈明婉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风沙过后,贺盛己调转马头,重新看向前方。他方才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却被那阵狂风彻底撕碎、卷走,消散在无垠的戈壁滩上。

沈明婉只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

“你说什么?”她问。

贺盛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风沙大,走吧。”

他不再看她,率先催动战马,朝着驿站的方向行去。背影在暮色中挺拔依旧,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沈明婉握着那柄冰冷的匕首,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怅惘。她低头,指尖拂过刀鞘上那磨损的皮革纹路,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年时那惊马旁他掌心传来的、坚定而温热的力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匕首小心地收入怀中,紧贴着那枚朱红色的平安符。冰冷的金属与温润的符咒紧挨着,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她最后望了一眼西沉的落日,那巨大的火球被起伏的沙丘缓缓吞没,只留下漫天凄艳的霞光,如同泼洒的鲜血,又似燃烧的战旗。

“该还的,总要还的。”她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不知是说给谁听。

随即,她一夹马腹,朝着前方那个在暮色中等待的身影,追了上去。小红马撒开西蹄,在空旷的官道上扬起一溜烟尘,奔向东方那片未知的、繁华而暗流汹涌的天地——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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