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粗糙而坚硬。陆尘拨开最后一缕如同水鬼头发般缠绕的墨绿水藻,一个仅容一人勉强挤过的狭窄石缝,如同深渊巨口,赫然呈现在眼前。石缝内部,是比潭底更浓稠、更令人心悸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希望。然而,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空间扭曲的波动,正如同黑暗中的心跳,从石缝深处隐隐传来。
这波动,与怀中水剑残碑传递出的指引意念完美契合!
生路!
陆尘没有丝毫犹豫,将沉重的玄铁重剑横在身前,侧身挤入了那逼仄的石缝。冰冷的岩壁瞬间挤压着他的身体,粗糙的棱角刮擦着衣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寒意更甚,仿佛要将骨髓都冻结。
石缝初时狭窄逼仄,只能艰难挪动。前行不过数丈,空间豁然开朗些许,但眼前的景象却让陆尘的心猛地一沉。
不再是单纯的岩石通道。
眼前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西周的岩壁仿佛融化了边界,扭曲、旋转,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流动感。无数细微的、散发着幽蓝色或惨绿色微光的符文,如同活物般在虚空中时隐时现,毫无规律地闪烁、跳跃。这些符文并非人为刻画,更像是天然生成的、混乱无序的空间褶皱显化!
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漫开来,沉重地压在陆尘的识海之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识海的阵阵刺痛和眩晕感。如同有无数根无形的针,在反复穿刺着他的神魂。这是天然迷阵的力量,在疯狂地消耗、侵蚀着他的神识!
“该死!”陆尘咬紧牙关,强忍着识海翻腾带来的恶心欲呕感。《归藏诀》运转到极致,竭力稳固着几乎要溃散的神魂,同时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最低,如同石缝中一块不起眼的顽石,试图减少迷阵对自身的“注意”。
他不敢有丝毫分神,全部心神都死死锁定在怀中水剑残碑传来的那股坚定而清晰的指引意念上。这意念如同在狂暴漩涡中唯一稳定的灯塔,为他在这混乱无序、吞噬神识的迷阵中,勉强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每一步迈出都异常艰难。脚下的路时而坚硬,时而如同踩在棉花上般虚不受力。扭曲的光线让他无法判断距离和方位,只能凭借着残碑的指引和对身体平衡的极限掌控,如同盲人般摸索前进。汗水混着冰冷的潭水从额头滑落,尚未滴下便己冻结成冰珠。识海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每一步,每一次呼吸,疯狂地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和意志力。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陆尘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个时辰?半天?他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边缘反复挣扎,身体也因寒冷和疲惫而变得麻木僵硬。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尽的迷阵彻底吞噬、神魂枯竭而亡的刹那——
哗啦!
脚下猛地一空!
冰冷湍急的水流瞬间将他淹没、卷走!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七荤八素,玄铁重剑差点脱手!刺骨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比潭底更甚!
他跌入了一条汹涌的地下暗河!
河水漆黑如墨,冰冷刺骨,流速快得惊人!无数嶙峋的礁石如同潜伏的怪兽,在湍急的水流中若隐若现。陆尘呛了一大口冰冷腥涩的河水,肺部如同火烧。他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一只手死死抓住玄铁重剑的剑柄,另一只手拼命划水,试图稳住身形,避免被激流裹挟着撞上那些致命的礁石。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阵凄厉、怨毒、仿佛能穿透骨髓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水流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神魂!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齐声哭嚎,带着无尽的冰冷、怨恨和绝望!
陆尘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只见在暗河两侧湿滑的岩壁上,无数道惨白、半透明的影子如同水草般摇曳浮现!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扭曲模糊的人形轮廓,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河中的陆尘,散发着贪婪、怨毒的气息!无数双由阴冷雾气凝聚而成的惨白手臂,无声无息地从暗河深处、从两侧岩壁中伸出,如同地狱的触手,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朝着陆尘的双腿、腰身,疯狂抓来!
阴魂水鬼! 这种诞生于极阴绝地、汲取亡者怨念而成的邪物,最喜吞噬活物精血神魂!
一只冰冷滑腻、完全由阴气凝聚的手掌,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了陆尘的脚踝!刺骨的阴寒瞬间侵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拖拽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怨毒的呜咽声在识海中炸响,冲击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魂!
死亡的阴影再次降临!这一次,是神魂俱灭!
千钧一发之际!
嗡——!
陆尘怀中,那枚沉寂的水剑残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一股古老、苍茫、仿佛能斩断万古长河的凌厉剑意,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彻底激怒,轰然爆发!
没有光芒万丈,只有一股无形的、斩断一切阴邪的恐怖意志横扫而出!
嗤嗤嗤——!
那些缠绕在陆尘身上的惨白鬼手,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冒出浓郁的黑烟,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尖啸!缠绕在脚踝上的阴寒触感如潮水般退去!
石壁上摇曳的惨白鬼影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发出无声的惨嚎,瞬间变得稀薄、扭曲,惊恐万状地缩回岩壁深处,再也不敢露头!整个暗河通道内那令人窒息的怨毒呜咽声戛然而止!
残碑的剑意,如同无形的屏障,将陆尘牢牢护住。那股凌驾于阴魂之上的古老威严,让所有邪祟退避三舍!
陆尘大口喘息着,冰冷的河水灌入口中,却浇不灭他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后怕。他死死抓住玄铁重剑,将身体蜷缩在重剑之后,如同激流中的一片树叶,任凭暗河汹涌的浪涛拍打、裹挟着向前冲去。残碑散发出的温热和那股斩邪剑意,成了他在这冰冷绝望的地下长河中唯一的依靠和灯塔。
黑暗。无尽的黑暗。只有湍急的水声在耳边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陆尘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志都己到达极限,残碑散发的温热也开始变得微弱时——
前方无尽的黑暗中,陡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光!
不是幽蓝的鬼火,不是惨绿的磷光,而是……一种带着温度、代表着希望的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亮,逐渐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洞口轮廓!
生的出口!
陆尘精神大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配合着水流的推力,奋力朝着那光明的方向挣扎游去!
哗啦!
身体猛地冲破了一层水幕!
刺眼!灼热!
久违的、温暖的光线如同无数根金针,狠狠刺入陆尘早己适应了绝对黑暗的瞳孔!剧烈的刺痛感让他瞬间闭上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温暖!阳光如同温暖的毯子,瞬间包裹住他冻僵的身体,驱散了骨髓深处那几乎永恒的寒意!
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带着泥土、草木和阳光味道的、自由的空气!不再是寒潭中那腥涩冰冷、令人窒息的水汽!
水流变得平缓。陆尘勉强睁开刺痛流泪的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
他正漂浮在一个不大的水潭中。潭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圆润的鹅卵石。西周不再是冰冷的岩石,而是长满了青苔的土壁。头顶,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洞口,那温暖的生命之光,正是从洞口倾泻而下!
陆尘挣扎着爬上岸边,瘫倒在干燥温暖的泥土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放松而不受控制地颤抖。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久违的、令人落泪的暖意。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环顾西周。这是一个废弃的矿洞深处,坍塌的矿道,散落的废弃矿车和锈蚀的矿镐,都昭示着此地早己荒废多年。洞壁上残留着模糊的刻痕,依稀能辨认出“玄”、“七”等字样。
玄圣宗……第七矿区?
陆尘心中一动,强撑着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顺着矿洞倾斜向上的通道,踉跄着向外走去。阳光越来越亮,洞口也越来越近。
当他终于一步踏出矿洞,刺目的阳光让他再次眯起了眼。眼前,是连绵起伏、覆盖着苍翠植被的山峦。清新的山风带着草木的芬芳扑面而来,鸟鸣声清脆悦耳。
远处,几座熟悉的、笼罩在淡淡云雾中的山峰轮廓映入眼帘——正是玄圣宗外门诸峰!
他出来了!真的从那个绝地寒潭中逃出生天!
这里……距离灵药园,不过十里!
陆尘站在废弃矿洞的入口,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与难以言喻的庆幸。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矿洞入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寒潭的冰冷和暗河的凶险。怀中,乾坤袋和残碑紧贴着身体,沉甸甸的,提醒着他那场生死边缘的奇遇。
他深吸一口气,辨明方向,拖着疲惫不堪却重获新生的身躯,朝着灵药园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每一步踏在坚实的土地上,都带着一种脚踏实地的、活着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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