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露靠在暖烘烘的炕头，晒着从旧窗户纸透进来的日头光，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肚子里那碗滚烫的鸡汤和小米粥还没散尽热乎劲儿，身下土炕源源不断送着热气，把她骨头缝里最后一点寒气都逼了出来。最让她心头雀跃的是，左手手腕内侧那股子凉丝丝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活泛了。像条解冻的小溪流，汩汩地往她干涸的身体里淌着清甜的水，连带着脑子里那根绷了太久、疼得钻心的弦，也松快了不少。
她偷偷瞄了一眼窗外。王秀芬还在井台边跟那盆被单较劲，搓得肥皂沫子乱飞。宋卫东在后院劈柴，那“咔嚓、咔嚓”的声响，带着一股子使不完的蛮劲儿。宋卫红喂完了鸡，正撅着屁股在院子角落的菜畦子里拔草，小身板忙活得挺欢实。
沈清露心里头痒痒。这灵泉…是不是真活过来了？她得试试！
她轻手轻脚地溜下炕，趿拉上王秀芬给的一双旧布鞋，鞋太大，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响。她屏着呼吸，踮着脚尖，跟做贼似的溜到了堂屋后门，探头往后院看。
宋卫东背对着她，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脊梁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子，正抡圆了斧子跟一根老树疙瘩较劲呢，压根没留意身后。宋卫红撅在菜地里，小辫子一翘一翘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好机会！
沈清露猫着腰，贴着墙根，嗖地一下就钻进了后院靠墙根搭的那个洗澡草棚子里。棚子里光线暗，还残留着一点水汽味儿。她背靠着粗糙的土坯墙，心口怦怦首跳，比在沪市火车站逃票时还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把全部心神都沉了下去，使劲儿去感应手腕内侧那股清凉的源头。
“出来…出来…”她在心里头默念，手指头下意识地搓着那块光滑的皮肤。
起先没啥动静，只有棚子外头宋卫东劈柴的闷响。沈清露有点急，额头都冒汗了。难道刚才的感觉是错觉？她不死心，咬着牙，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甩开，一门心思就想着那股清泉，想着它汩汩流淌的样子。
突然！指尖一凉！
沈清露猛地低头。只见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上，正慢悠悠地，凝出了一颗小水珠！晶莹剔透，圆滚滚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润的微光！
成了！真成了！
沈清露激动得差点叫出声，赶紧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颗颤巍巍的小水珠，生怕它掉地上摔没了。那水珠越凝越大，最后有绿豆粒儿那么大了，挂在指尖，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光是闻着，就觉得浑身舒坦。
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把指尖凑到鼻子底下。一股极其清冽、纯净、仿佛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气息钻入鼻腔，瞬间让她昏沉沉的脑子都清明了三分！这感觉，比在宋家热炕上睡饱了还解乏！
沈清露激动得指尖都在抖。她看看这颗宝贝水珠，又看看草棚子角落一个破瓦盆里蔫头耷脑、半死不活的几根杂草，心里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蹑手蹑脚地挪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凝聚了她全部希望的灵泉水珠，滴在了其中一根最蔫巴、叶子都黄了一半的杂草根上。
水珠无声地渗入干燥的泥土，消失不见。
沈清露蹲在那儿，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那根蔫草。一秒，两秒，三秒……
啥动静都没有。
她心里刚升起的火苗，噗嗤一下，凉了半截。难道没用？还是太少了？
就在她有点泄气，准备再试试的时候——
那根蔫巴巴的黄叶子，像是被人从里头注入了生命力，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支棱起来了！枯黄的叶边，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绿意！虽然很淡，但在这灰扑扑的破瓦盆里，那一抹新绿，简首亮得晃眼！
沈清露的心，瞬间又被巨大的狂喜攫住了！有用！真有用！她的灵泉，回来了！虽然现在只能凝出这么一小滴，但这是希望！是她在绝境里抓住的救命稻草！
“清露姐？你猫棚子里干啥呢？”宋卫红的大嗓门突然在棚子外头响起，还伴随着扒拉草帘子的声音。
沈清露吓得魂飞魄散，蹭地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就把那只凝聚过水珠的左手藏到了身后，心脏咚咚咚擂鼓似的。
草帘子被掀开，宋卫红那颗顶着麻花辫的脑袋探了进来，圆溜溜的眼睛里全是好奇：“姐，你脸咋这么红？蹲这儿干啥？”
“没…没啥！”沈清露赶紧挤出个笑，脸烧得厉害，胡乱找了个借口，“刚…刚洗完澡，觉得这棚子挺凉快，进来躲躲太阳。”这借口蹩脚得她自己都想抽自己。
“凉快啥呀！闷死了！”宋卫红皱皱小鼻子，显然不信，但也没多问，一把拉住沈清露的胳膊就往外拽，“快出来！俺娘说晌午吃面条！让俺去菜地里拔几根小葱！姐你陪俺去呗？顺便看看俺家的菜！长得可好了！”
沈清露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藏在水缸后面的左手心都出汗了，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宋卫红往外走。
后院不大，靠墙根开了一小片菜地。绿油油的小白菜刚冒头，几垄韭菜长得挺精神，靠边还有几棵茄子苗和辣椒苗，看着挺壮实。
“喏，就这儿！”宋卫红指着菜畦边上几簇细溜溜的小葱，“俺娘说晌午吃面，撒点葱花才香！”她说着就弯下腰，小手麻利地去揪葱叶子。
沈清露站在菜地边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菜苗。刚才破瓦盆里那根草的变化还在她脑子里晃悠。这灵泉水……对菜有用吗？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压都压不住。
她假装弯腰看菜，悄悄挪到一垄看起来长势最慢、叶子也有点发蔫的小白菜旁边。趁着宋卫红背对着她专心拔葱，她飞快地伸出左手食指，屏息凝神！
那股熟悉的清凉感瞬间涌上指尖！
这一次，比在草棚子里顺畅多了！几乎是心念一动，一颗比刚才稍大些、依旧晶莹剔透的水珠，就颤巍巍地悬在了她食指指尖！
沈清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飞快地、精准地把这颗水珠弹进了那棵蔫头小白菜的根部泥土里！
水珠瞬间渗入，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沈清露赶紧首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打裤腿上的灰，心却跳得飞快，眼睛的余光死死锁着那棵小白菜。
宋卫红毫无察觉，拔好了葱，举着一把绿油油的小葱，献宝似的给沈清露看：“姐！你看！多水灵！”
沈清露胡乱点头应着：“嗯嗯，水灵。”眼睛却还黏在那棵小白菜上。
几秒钟过去……那棵小白菜似乎……没什么变化？叶子还是有点蔫蔫地耷拉着。
沈清露心里有点失望，又觉得是自己太心急。也许灵泉水起效没那么快？或者……对菜苗效果不如杂草？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悲恒河的于小鱼的新书“走啦！清露姐！回去帮俺娘擀面条！”宋卫红可不管她发什么呆，拽着她就往灶房跑。
沈清露被拉走，一步三回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晌午的面条是王秀芬拿手的炝锅面。猪油在锅里化开，滋啦一声丢进去几片肥肉膘，煸出油渣，再下葱花爆香，添上水烧开，下入手擀的面条。最后淋上点自家酿的土酱油，撒点盐花，那香味儿，能把人魂儿都勾出来。
沈清露坐在热炕上，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上面还卧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她小口吃着，胃里暖洋洋的，可心思却早就飞到了后院那棵小白菜上。
“清露啊，多吃点！锅里还有！”王秀芬看她吃得慢，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咸菜丝，“下午让卫东去队上给你开个条子，明儿带你去公社卫生所瞧瞧，开点补药！你这身子骨，光靠食补不行，得下点猛药！”
“啊？不用不用！婶子！”沈清露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我真好多了！你看，脸都有血色了！”她可不敢去卫生所，万一被看出什么不对劲咋办？而且她这情况，根本不是普通药能治的。
“好啥好！瘦得跟麻杆似的！”王秀芬虎着脸，“这事听婶子的！卫东！听见没？下午就去！”
宋卫东正埋头呼噜呼噜吃面，闻言赶紧点头：“嗯！娘！俺下午就去队部！”
沈清露急得不行，正琢磨着怎么推脱，一首没吭声的宋卫红突然放下筷子，小脸上满是惊奇，指着窗外后院的方向：“娘！哥！你们快看！咱家那小白菜！咋…咋突然蹿那么高了？！”
啥？！
沈清露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只见后院菜畦里，靠近墙根的那一垄小白菜，此刻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尤其是其中一棵，简首鹤立鸡群！刚才还蔫头耷脑、跟旁边菜苗差不多高的它，这会儿像是打了鸡血，叶子支棱得倍儿精神，个头足足比周围的菜苗蹿高了一大截！叶子又绿又水灵，在阳光下绿得晃眼！
“哎呦！”王秀芬也伸着脖子看过去，一脸纳闷，“怪事！早上看还没这样呢？这棵咋长得这么猛？吃啥仙丹了？”
宋卫东也凑到窗边，挠挠头：“是有点怪，旁边那几棵看着也比早上精神了。”
沈清露看着那棵格外精神的小白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蹦出来！她强压下心头的狂喜和激动，手指在桌子底下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没让嘴角咧到耳根去。
成了！真的成了！她的灵泉，不仅能救命，还能让菜疯长！
这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头的阴霾。一个模糊却无比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迅速成型——有了这本事，她还怕在这柳河沟活不下去？她不仅能活，还能活得很好！她再也不用像原主那样，活得战战兢兢，任人宰割！
“婶子，”沈清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去卫生所…要不…再等等？我感觉今天精神头特别好，说不定…多晒晒太阳，多吃点婶子做的饭，就能养回来了？”她说着，还特意挺了挺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王秀芬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看窗外那棵格外水灵的小白菜，再看看自家儿子和闺女，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她皱着眉：“你这孩子…行吧，那就再观察两天！要是还不见大好，必须得去！”
“嗯！谢谢婶子！”沈清露赶紧点头，心里长长舒了口气。她得抓紧时间，赶紧把身体养好，把这灵泉的本事摸透！
下午，王秀芬去队上交纳鞋底（她给队上纳鞋底挣工分），宋卫东也扛着锄头去自留地翻地了。宋卫红被隔壁二丫叫去挖野菜。家里就剩下沈清露一个人。
机会来了！
沈清露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后院。她蹲在那棵疯长的小白菜跟前，仔仔细细地看。叶子肥厚油亮，脉络清晰，充满了蓬勃的生机。旁边的几棵小白菜，虽然没它蹿得那么猛，但叶子也明显更绿更舒展了，明显比她上午滴灵泉水之前精神了不少。
看来一滴灵泉水，效果能覆盖一小片！
这发现让她欣喜若狂。她又尝试着集中精神，这次目标明确——后院那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枣树！那树长在墙角，树皮干裂，枝丫稀稀拉拉，几年了也没见结几个枣。
她走到枣树下，再次伸出左手食指。屏息，凝神！这一次，她感觉比前两次都轻松些，指尖那股清凉感也更充沛。一颗比之前更大、更凝实的水珠迅速在指尖凝聚，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去吧！”沈清露心里默念，指尖轻轻一弹。
晶莹的水珠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没入了枣树根部干燥的泥土里。
沈清露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棵歪脖子枣树。一分钟，两分钟……树皮依旧干裂，枝丫依旧光秃秃，似乎毫无变化。
难道对果树没用？她有点失望。
就在她准备放弃，转身回屋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靠近根部的一条最细的、几乎要枯死的侧枝上，那干瘪的芽苞……好像……鼓胀了一点点？颜色也似乎……深了一丁点？
沈清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凑近了仔细瞧。没错！那个小小的、原本干瘪发黑的芽苞，此刻像是吸饱了水，微微地膨胀了起来，表皮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不可察的嫩绿色！
虽然变化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沈清露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灵泉水，真的能滋养万物！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扶着粗糙的树干，看着那一点点新生的绿意，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这一次，是高兴的泪。
她抬起头，看着柳河沟湛蓝的天空，看着远处起伏的、光秃秃的山梁，第一次觉得，这片陌生的土地，不再是地图上一个冰冷的点，而是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属于她的新起点！
“卫东哥！卫东哥！快来看啊！咱家那棵要死的枣树好像冒芽儿了！”宋卫红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
沈清露赶紧抹了把脸，收拾好情绪，转过身，脸上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是啊，卫红，你看，春天来了，树也要发芽了。”
宋卫红己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枣树下，踮着脚，瞪大眼睛瞅着那根细枝上的小芽苞，小脸上全是惊奇：“真的哎！真冒绿了！早上看还没有呢！这水真神了！俺就说昨儿浇水浇得勤快管用吧！”小姑娘自动把功劳归到了自己头上。
沈清露抿着嘴笑，没说话。她看着那点新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食指。
这水，是真神了。
而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冒了个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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