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莫任敏那双仿佛能喷出火来的眼睛，向辉甲的大脑在零点零一秒内就完成了从“我是谁我在哪”到“启动一级舆情应对预案”的切换。
前世在办公厅，他没少跟各路记者打交道。有上来就套近乎的，有拐弯抹角下套的，也有像眼前这位一样，上来就掀桌子的。对付这种愣头青，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太极。
用最诚恳的表情，说最空洞的话；用最积极的态度，办最拖拉的事。
向辉甲决定现场给这位民国新女性，上一堂生动的、名为“一个官僚的自我修养”的实践课。
他脸上的茫然迅速转为一种恰到好处的惊讶，紧接着是肃然起敬。
“哎呀！您就是《大公报》的莫记者？久仰久仰！”他微微躬身，姿态摆得极低，“我常看您的文章，针砭时弊，文笔犀利，真是我们湖南新闻界的巾帼英雄啊！”
这记毫无技术含量的马屁，纯粹是流程需要。先肯定对方的身份和价值，降低其攻击性，这是应对所有采访的第一步。
莫任敏显然不吃这套，她眉头微蹙，但眼神里的锐气稍稍缓和了一点。没人会拒绝善意的恭维，即使明知是假的。
“先生过奖了。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把话题又拉了回来，毫不拖泥带水。
“瞧我，一见到偶像太激动，都忘了正事。”向辉甲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而为难，“莫记者，您提的这个问题，非常深刻，也反映了社会各界对我们省府工作的关切和监督。从我个人角度而言，我非常钦佩您的职业精神。”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官方而圆滑：“但是呢，您也知道，我们省府是一个纪律严明的机构。关于人事任命，这属于我们内部的核心事务，有非常严格的保密条例。我呢，只是文牍科一名最低阶的录事，说白了就是个抄写员，每天接触的都是些陈年旧档，对于您说的这些‘传闻’，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我很理解你”，又表明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同时还暗示了“就算知道也不能说”，最后还自降身份，让你觉得在他这儿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番对话，是两种价值观的激烈碰撞。莫任敏代表的是追求真相、程序正义要为社会公义让路的理想主义。而向辉甲，则完美扮演了一个将“程序正确”奉为圭臬、视“组织纪律”为天条的体制维护者。他的表演，让莫任敏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她鄙视这种油滑，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应对毫无破绽。
向辉甲的内心，此刻正在疯狂吐槽：“大姐，你当这是菜市场买白菜呢？上来就问核心机密？我要是敢跟你多说一个字，明天吴科长就能把我‘优化’到湘江里喂鱼去！你追求你的理想，长沙城的民国小吏：官路十八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长沙城的民国小吏：官路十八弯最新章节随便看！我得先保住我的小命啊！大家KPI不一样，别互相伤害好吗？”
莫任敏显然不肯善罢甘休。她盯着向辉甲的眼睛，似乎想从他那看似真诚的表情下，挖出一丝虚伪的裂缝。
“这位先生，既然您是文牍科的，那您应该知道，最近是不是有一批新的人员调动和任命公文正在草拟和流转？”她换了个切入点，从宏观的“传闻”转向具体的工作细节。
这个问题就刁钻得多了。
向辉甲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我是小白兔”的无辜表情。
“公文？哦，我们科室每天要处理的公文像山一样高。您也知道，这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人员调动是常有的事。至于具体的……那都是吴科长亲自经手，我们下面的人，不该问的绝对不问，不该看的一眼都不看。这是纪律，也是本分。”
他巧妙地把问题抛回给了吴科长，同时再次强调自己的“小角色”定位和“守本分”的优良品质。
莫任敏的耐心似乎快要耗尽了。她看着向辉甲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从最初的希望，到失望，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鄙夷。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有着清秀的眉眼，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浑身散发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官僚暮气。他的点头哈腰，他的字斟句酌，他那套熟练到令人作呕的官腔，都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绳索，将他牢牢地捆绑在这个腐朽的体制上。
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符号。一个僵化、麻木、只求自保的官僚符号。
这次交锋，向辉甲成功地用他的“职场生存术”击退了莫任敏的“理想主义进攻”。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己经在这位执着的记者心里，留下了一个极其负面的烙印。他成了她眼中“需要被改造”甚至“需要被铲除”的对象。这为他们未来的关系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我明白了。”莫任敏冷冷地收起了笔记本，看着向辉甲，一字一顿地说道，“先生，你躲得了一时，但真相，是躲不了一世的。我会盯着你的，也会盯着你们省府。”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那背影，挺首如松，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向辉甲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他抹了抹额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己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得，上班第一天，不仅签了‘卖身契’，还得罪了‘钦差大臣’。这民国职场，果然比996刺激多了。”
他掂了掂口袋里那五块沉甸甸的银元，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丝迷茫。他那套在二十一世纪无往不利的职场哲学，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土地上，究竟是救命的法宝，还是引火烧身的催命符呢？
(http://www.220book.com/book/TH4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