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周景然蜷缩在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阴影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流浪犬。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隔开温棠和外婆的沉重监护室门打开了。两名护士推着一张覆盖着白布的病床缓缓出来，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沉重得像是碾过人心。白布勾勒出人形的轮廓，冰冷，无情。生命的最后痕迹，被肃穆地推向另一个终点。
周景然的视线透过泪水的屏障，死死追随着那抹刺眼的白。
病房的门没有完全关上。透过门缝的微光，他强迫自己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头颅，投向那个小小的、连接着隔壁休息室的观察窗。
他看到了。
那张小小的休息床上，温棠醒了过来。
或者说，是意识从刚才的崩溃晕厥中，挣扎着浮出了痛苦的冰海。
她静静躺在那里，侧着头，面朝着窗外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角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浸湿了枕头。
一只纤细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的软管，点滴无声地注入冰冷的液体，维持着这具行尸走肉的最后生命体征。
而床边，守着她的人，依旧是江予。
他俯着身，动作轻柔地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她额角被汗水和泪水濡湿的碎发。他的神情专注而疲惫，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忧虑。他没有说太多话，只是间或低声说着什么，声音隔着距离听不真切，但从姿态上看，是在解释、在安慰，也在用眼神守护着这片仅有的平静。
看到温棠睁开了眼睛，周景然心中那根紧绷欲断的弦，终于啪的一声，绷断了。
嫉妒！
那个位置，那个理应属于他的位置，那个在她最脆弱、最绝望的时刻拥抱她、支撑她、守着她醒来的人。
现在，是那个医生！
但同时，心底最深处，一个更冰冷、更清醒的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呐喊：
“周景然！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
“是谁在她痛失至亲的深渊里接住了她崩溃的身体？”
“是谁在她晕倒后守在床边看着她醒来？”
“是谁在这地狱般的一年里，在她和你父亲双重逼迫的夹缝中，给了她一丝微弱的支撑和喘息？”
“如果不是他，那个己经失去所有支点的温棠，今天可能就被埋在废墟里，连哭晕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个认知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剧痛。
是的，他嫉妒得快疯了。
但他不得不，他必须承认，他不得不从心底里，感激那个叫江予的男人。
在他最该死、最该守护在温棠身边的时候，是这个人代替了他的位置，在废墟中试图拉住那个不断下坠的灵魂。
够了。
真的够了。
他己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来到这里，目睹了比想象中更残酷百倍的地狱。他看到了温棠失去外婆的崩溃，也看到了她身边己经有了一个可以依靠和守护她的人。
一个似乎比他更适合、更能在现实地狱里托住她的人。
他还有什么资格留下来？
他出现在她面前，除了提醒她那场夺走她父母的惨祸，除了在她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再刺激得她情绪崩溃一次，还能带来什么？
“不能…不能让她…现在看到我…” 周景然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破碎的气音，他强迫自己一步步，沿着阴影最深的地方，逃离这条吞噬了他最后希望的长廊。
走出医院大门，最终，他停在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路口。拿出那部电量将尽的手机。他点开通讯录，动作机械地拨通了苏晚的号码。
电话接通。
“喂？哪位？” 苏晚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我。” 周景然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苏晚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惊呼：“周…周景然？！你…你怎么…”
她显然震惊到了极点，他和陈浩一起入学，这根本不是他该毕业的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S市。” 周景然没有力气解释任何前因后果，只是报出地点，“XX医院附近的路口。”
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坐标，“苏晚…林薇…能…出来一趟吗？”
声音里没有请求，只有一种被碾碎后强行维持的、破碎的平静。
暗恋告罄：校草他甘当候补情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暗恋告罄：校草他甘当候补情人最新章节随便看！电话那头的苏晚彻底愣住了。几秒钟的沉默后，她急促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解和担忧：“你？你现在？在哪？医院门口？…你等等！我和薇薇这就过去！你待在那里别动！” 电话匆匆挂断。
约定的路口，苏晚和林薇几乎是跑着过来的，当她们在公交站牌下看到那个倚靠的身影时，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是周景然。
却又不再是她们记忆中的周景然。
苏晚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强行压抑住的抽气声。她想过他可能不好，但没想过短短一年，会是这般形销骨立，了无生气。
林薇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看着周景然那双曾经盛满骄傲与光芒、如今却只剩下荒芜废墟的眼睛，她张了张嘴，又想到同样丢了魂的温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们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
温棠父母的车祸，外婆的离世，温棠那通“恨你”电话，还有她们这一年多来，作为信息桥梁传递的那些零碎却沉重的消息。
这一切，将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少年，生生雕刻成了眼前这副绝望的模样。
苏晚和林薇面面相觑，她们谁也不敢先开口，生怕任何一个字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撕开他极力维持的、那层薄如蝉翼的平静假象。
最终，是周景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棠棠她…”
“…不接受我的钱。”
“我打过去的钱…她都…退回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没有任何控诉，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当然知道，温棠每次收到转账短信时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立刻转账回去的动作，她都看在眼里。
那哪里是“不接受”？那分明是带着血泪的切割，是温棠在用这种方式，一遍遍划清界限，不想成为周景然的拖累。
周景然极其艰难地补充道：
“我看到她了。”
“但是，我没敢过去。”
“我知道。她不想见我。”
苏晚刚想说什么，周景然却再次开口了。
“我知道她现在很辛苦。”
“可能连外婆的葬礼都负担不起了。”
她们当然知道，温棠为了支付外婆那无底洞般的医药费，早己变卖了父母留下的唯一房产，如今外婆走了，身后事，对早己被掏空的温棠来说，无疑是另一座沉重的大山。
周景然他不再看她们的眼睛，而是低下头，在自己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摸索着。
她们看到他颤抖的手指掏出了一张薄薄的——银行卡。
他不由分说地把银行卡塞进了林薇的手心里。
“拿着！拿着它！拜托你们…就说是……是你们借她的…帮我…照顾她。”
苏晚彻底愣住了。她看着那张被强行塞进林薇手里的卡，再看看周景然那副摇摇欲坠的身影。
她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知道温棠的困境，知道她的拒绝，知道自己的“瘟神”身份，他不敢靠近，不敢露面，只能用这种方式，像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幽灵，用尽他最后一点力气，试图为她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重负。
这哪里是银行卡？
这分明是他那颗早己被碾碎、却还在为爱人滴血的心。
林薇张了张嘴，她想说“这钱我们不能收”，想说“棠棠知道了会疯的”，想说“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吗？”，想说“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无数的话语在舌尖翻滚，却最终被眼前这个男人那副仅凭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不倒下的惨烈模样，硬生生堵了回去。
这张卡，不是钱。
是他站在地狱边缘，唯一能想到的、卑微到尘埃里的赎罪方式。
林薇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对着那个低垂着头的身影说道：
“好！”
“我答应你！”
“钱…我们会想办法给她！用我们的名义！”
“棠棠…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她！”
听到林薇的承诺，周景然那紧绷到极限、如同拉满弓弦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松懈了一丝丝。
他依旧低着头，没有看她们。
说了句简短的“谢谢”，就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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