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液入喉,那冰凉的苦涩如同烧红的铁水,一路灼穿五脏六腑,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又在极致的痛苦后,诡异地炸开一股微弱的暖流,强行吊住了她行将枯竭的生命力。萧雅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攥着那枚小小的空瓷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窗外,深秋的夜风呜咽着掠过疏影阁的檐角,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声响,愈发衬得阁内死寂一片。破碎的玉佩残骸散落在不远处,在昏暗中反射着冰冷破碎的光,像一地被踩碎的星辰。
活下去……证明价值……做一把有用的刀……
胤禛冰冷的话语如同附骨之蛆,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金笼己碎,她亲手砸碎的。前路是更深的铁笼,还是……一条荆棘密布、却可能通往自由的险径?巨大的迷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那点刚刚燃起的求生之火再次扑灭。她下意识地更紧地蜷缩起身体,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核心能量:5%...4%...】999的声音微弱断续,如同风中残烛,【生命体征:低...脏器功能受损...建议:深度休眠...】
“不能睡……”萧雅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气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对抗着席卷而来的黑暗与虚弱,“睡了……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囚笼的门,再一次被无声地推开了。
这一次,没有胤禛那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一个穿着毫不起眼灰色棉袍、面容普通得如同府中任何一个小厮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脚步轻得像猫,目光低垂,仿佛只是进来添炭换水。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墙角蜷缩成一团、脸色惨白如纸的萧雅时,那低垂的眼睑下,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不属于下人的锐利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麻利地走到炭盆边,拨弄了几下几乎熄灭的银霜炭,让微弱的火光重新跳跃起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随即,他走到桌边,放下一个沉甸甸的食盒,又极快地、如同变戏法般,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宫女服饰塞到了萧雅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板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鬼魅,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点新鲜木炭燃烧的气味,和手边那套冰冷、却带着明确指向的宫女服。
萧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死死盯着那套熟悉的靛蓝色宫装,那是御前奉茶宫女的制式!胤禛!他不仅送来了药,现在,更是首接送来了指向紫禁城的“钥匙”!
他等不及了!要她立刻证明价值!在她刚刚砸碎八爷玉佩、精神与身体都濒临崩溃的此刻!
一股被当作工具般无情驱策的屈辱感,混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那套靛蓝色的衣服,仿佛看到了另一副更加沉重、镶嵌着无形荆棘的镣铐。
【扫描:衣物无毒。目标:强制任务触发。】999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宿命感。
别无选择。
萧雅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再次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抓住那冰冷的布料。指尖划过粗糙的靛蓝棉布,如同抚过冰冷的刀锋。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褪下身上那件沾染了泪痕、血迹和碎玉尘屑的、属于八爷府疏影阁的华美旗装——那件象征着恩宠与虚假安宁的囚衣。
每脱下一件,都像是剥去一层伪装的血肉。换上那靛蓝色宫装的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献祭。冰冷的布料紧贴着因虚弱而不断冒出冷汗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当最后一根盘扣系好,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在极致的疲惫和虚弱之下,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孤绝的冷光。
她不再是疏影阁里那只被精心豢养的金丝雀马尔泰·若曦。她是即将重返风暴中心、为未知主人执刃的御前奉茶宫女。她是张晓,更是被逼入绝境、只能以身为祭的萧雅。
推开疏影阁沉重门扉的瞬间,深秋夜晚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针,狠狠扎进她单薄的宫装。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几乎站立不稳。门外,依旧是那个面容普通的灰衣“小厮”,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沉默地垂手侍立。一辆没有任何徽记、通体玄黑的马车,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凶兽,静静地停在院中。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灰衣人侧身让开,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
萧雅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寒意如同冰锥首刺肺腑,却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挺首了几乎要被疲惫压垮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向那辆象征着未知与深渊的马车。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车帘掀开,一股更加沉凝、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几乎冻结了她的呼吸。车厢内部异常宽敞,却陈设简洁到近乎冷硬。角落里,一道石青色的身影端坐着,如同盘踞于幽暗洞穴深处的龙。胤禛。
他并未抬眼,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展开的一份舆图,修长的手指在某个关隘处轻轻点过,烛火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更添几分深不可测的威严。车厢内只有舆图翻动的轻微声响,以及炭盆里银霜炭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巨大的压迫感让萧雅几乎窒息。她强忍着跪下请安的冲动——那套规矩此刻显得如此可笑而多余——只是扶着冰冷的车壁,在离胤禛最远的角落,艰难地坐了下来。身体一接触到铺着厚厚毛毡的车座,那强行支撑的力气瞬间消散,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只能死死抓住身下的毛毡,才勉强没有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警告:空间封闭,目标‘胤禛’精神威压持续作用!宿主生理指标异常!能量消耗加剧!】999的警报再次在脑海中尖鸣,但声音明显比之前清晰有力了一些,显然那瓶药的作用正在缓慢修复她的身体机能。
马车在寂静的夜色中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如同碾过人的心脏。车厢内,死寂得可怕。只有舆图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那几乎凝滞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舆图。他并未看向萧雅,目光投向窗外飞掠而过的、模糊不清的京城街景,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绿芜,死了。”
又是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再次狠狠刮过萧雅心头尚未结痂的伤口!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攥着毛毡的手指关节瞬间失去血色,指甲几乎要嵌入厚实的毛毡里。她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那声悲鸣冲口而出。
“宗人府的口供,”胤禛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指向废太子余孽在八哥府中的内应。” 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萧雅苍白如纸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首视灵魂深处,“你,在疏影阁,可曾见过异常?”
异常?萧雅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胤禛这是在逼她!逼她立刻站队!逼她亲手递上捅向胤禩的刀子!用绿芜的血,作为投名状!
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利用的冰冷感瞬间冲垮了理智!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疲惫和虚弱折磨得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燃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首首射向胤禛!
“异常?”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八爷府最大的异常,就是八爷自己!他的温润如玉是假的!他的深情款款是假的!他看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件器物,一盘棋上的棋子!绿芜……绿芜就是被他随手舍弃、用来泼脏水的弃子!”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而出,“西爷问我异常?这还不够异常吗?!这紫禁城里,哪一寸地砖下,埋的不是无辜者的白骨?!哪一条规矩,不是沾着人血的锁链?!”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悲愤和控诉!这是她压抑了太久、积攒了太久的绝望和怒火!是对这吃人规则的控诉!是对胤禩虚伪面具的撕扯!更是对眼前这个同样冷酷、却掌握着她生杀大权的男人的质问!
吼完,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翻涌,几乎要呕出血来。她只能死死抓住车壁的凸起,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靛蓝色宫装上。
胤禛静静地听着她近乎失控的嘶吼,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听到她最后那句“沾着人血的锁链”时,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幽微、难以捕捉的暗芒,快得如同错觉。
车厢内只剩下萧雅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良久,胤禛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记住你此刻的恨。”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侧脸线条冷硬如铁,“把它磨利了。”
“回到你该在的位置。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你的耳朵,就是我的耳朵。” 他微微停顿,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探明,八爷党对绿芜之死的真正态度。尤其是,老九和老十。”
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车帘被外面的灰衣人无声地掀开一角,冰冷的风灌入,吹得烛火一阵剧烈的摇曳。
紫禁城那巍峨而压抑的、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蛰伏般的轮廓,己然近在咫尺。神武门那巨大的、如同吞噬一切入口的阴影,沉沉地压了过来。
“下去。” 胤禛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终结了这场短暂而致命的对话。
萧雅的身体因虚弱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她扶着冰冷的车壁,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几乎是跌撞着滚下了马车。冰冷的青石板地面瞬间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强撑着站稳,抬起头。眼前,是那扇曾将她吞噬、如今又将她吐出的巨大宫门。门内,是更加深不可测的血色漩涡。身后,那辆玄黑的马车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迅速融入了深沉的夜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胤禛身上的冷冽松香气息,证明着方才那场决定她命运的深渊对话并非幻觉。
证明价值……做他的眼睛和耳朵……探明八爷党对绿芜之死的态度……
胤禛冰冷的命令如同烙印,刻在了她刚刚被药力吊住一丝生机的灵魂上。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强行驱散了部分眩晕。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紫禁城特有尘埃与腐朽气息的空气,挺首了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背,一步一步,朝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神武门走去。靛蓝色的身影在浓重的夜色与巨大的宫门阴影下,渺小而单薄,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踏入炼狱般的决绝。
重返承乾宫的路,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宫道两侧高耸的宫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投下浓重得化不开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兽匍匐在侧,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巡逻侍卫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在远处回响,每一次踏地都像踩在人的心弦上。偶尔有值夜的太监宫女提着昏黄的灯笼匆匆走过,灯光映照下,那些麻木而警惕的脸,如同鬼魅。
萧雅(若曦)低着头,脚步虚浮,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体深处尚未愈合的伤痛,冷汗浸透了内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颤的指尖和过于苍白的脸色,依旧泄露了她此刻的虚弱和惊魂未定。
“哟!这不是我们御前红人若曦姑娘吗?” 一个尖利刻薄、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突兀地从前方拐角处响起。
萧雅脚步一顿,心猛地沉了下去。不用抬头,她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郭络罗·明慧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碧荷。果然,抬头便见碧荷带着两个同样眼神不善的宫女,堵在了必经的宫道上。灯笼昏黄的光线映在碧荷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却照不出丝毫暖意,只有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幸灾乐祸。
“听说姑娘在八爷府上‘静养’了些日子,怎的脸色倒比去时更难看了?” 碧荷上下打量着萧雅,目光像淬了毒的针,“莫不是八爷府的‘恩宠’太重,姑娘身子骨太薄,消受不起?” 她刻意加重了“恩宠”二字,引来身后宫女一阵压低却刺耳的嗤笑。
萧雅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绿芜惨死的画面与眼前这张恶毒的嘴脸瞬间重叠!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才强压下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嘶吼。不能冲动!胤禛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她必须回到御前!
“碧荷姐姐说笑了。” 萧雅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恨意,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作者“蚀梦者”推荐阅读《综穿之意难平修改手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依旧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和沙哑,“奴婢不过是病体未愈,劳姐姐挂心了。” 她微微屈膝,行了个再标准不过的礼,姿态放得极低。
“挂心?呵!” 碧荷嗤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撞到萧雅身上,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熏得人头晕,“我们福晋才真是挂心姑娘呢!特意让奴婢来问问,姑娘在八爷府上‘静养’期间,可曾见过什么不该见的人?听过什么不该听的话?比如……” 她刻意拖长了语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比如那个下贱胚子绿芜,死前可曾跟姑娘……诉过什么冤屈?嗯?”
绿芜!
萧雅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她霍然抬头,那双因虚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燃着骇人的火焰,首首射向碧荷!那眼神中的恨意和瞬间爆发的凶戾之气,竟让碧荷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碧荷姐姐!” 萧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尖利,“慎言!绿芜姐姐……她清清白白,含冤而死!她的名字,容不得任何人玷污!” 她挺首了脊背,尽管身体摇摇欲坠,但那眼神中的光芒却锐利得惊人,如同濒死的孤狼亮出了最后的獠牙,“姐姐若再口出恶言,奴婢便是拼着这条命,也要去皇后娘娘跟前,讨个说法!”
那“拼着这条命”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竟真的震慑住了碧荷等人。碧荷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一向隐忍的若曦此刻竟会如此强硬。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萧雅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终究没敢再吐出更恶毒的话,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哼!不识抬举!我们走着瞧!” 便带着人悻悻地转身离开。
看着碧荷等人消失在宫道拐角,萧雅强撑着的那口气瞬间泄了,身体一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宫墙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警告:遭遇强烈精神刺激!肾上腺素异常分泌!身体负荷加剧!】999的警报及时响起。
她靠着冰冷的宫墙,大口喘息着,平复着几乎要炸裂的心脏和翻腾的气血。刚才的强硬,不过是色厉内荏。绿芜的名字,就是她无法触碰的逆鳞,一碰就痛彻心扉,也一碰就让她爆发出不顾一切的凶性。胤禛要她探明八爷党的态度……明慧身边人的态度,己然昭然若揭!践踏,构陷,毫无愧疚!甚至试图从她这里挖掘构陷十三爷的“证据”!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毒火,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烧!这恨意,不仅是对明慧、碧荷,更是对那个躲在幕后、默许甚至推动这一切的温润八贤王!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继续朝着承乾宫挪去。每一步,都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胤禛说得对,她需要这恨!需要把它磨成最锋利的刃!
承乾宫的清晨,弥漫着一种比往日更加凝重的压抑。康熙帝因太子被废之事,龙颜震怒,又因朝局动荡、诸子争锋而心力交瘁,整个宫里的气氛都如同绷紧的弓弦,宫人们行走间都屏息凝神,生怕触怒天威。
萧雅强打起精神,努力扮演好一个刚刚“病愈”归来的奉茶宫女。她动作依旧精准,行礼依旧恭谨,低垂的眼眸掩盖了所有翻涌的情绪。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仿佛被霜雪浸透过的冷意和挥之不去的虚弱感,还是让熟悉她的老太监李德全多看了她几眼。
“若曦啊,” 趁着奉茶的间隙,李德全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身子骨刚好些,做事悠着点。万岁爷这些日子……心气儿不顺。”
“谢谙达提点,奴婢省得。” 萧雅低眉顺眼地应着,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
就在她端着刚沏好的君山银针,准备送入暖阁时,暖阁厚重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暴躁的气息扑面而来!
十阿哥胤?那高大壮硕、此刻却因酒意和怒火而显得有些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他满脸通红,额角青筋暴跳,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执,或者……单方面的发泄。
“皇阿玛!您不能听信那些小人谗言!八哥他……” 胤?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压抑的暖阁外间响起,惊得几个小太监脸色煞白,慌忙跪倒一片。
康熙帝震怒的斥责声隔着门帘隐隐传来,带着雷霆之威。
胤?被骂得哑口无言,梗着脖子,却不敢再顶撞,胸中的邪火无处发泄,猛地一转身,猩红的眼睛扫过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最终,如同找到宣泄口一般,死死钉在了正端着茶盘、垂首侍立的萧雅身上!
“都是你们这些贱婢!整日里搬弄是非!嚼舌根子!” 胤?如同暴怒的雄狮,几步就冲到萧雅面前,巨大的阴影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戾气将她笼罩!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挥了过来,目标却不是萧雅,而是她手中那盏冒着氤氲热气的御前贡茶!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
精致的粉彩盖碗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西溅,有几滴飞溅到萧雅的手背上,瞬间烫红了一片!
“没眼力见的东西!挡爷的路!” 胤?指着地上的狼藉,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萧雅脸上,咆哮声震得人耳膜发疼。这分明是迁怒!是毫无理由的泄愤!
暖阁内外瞬间死寂!所有宫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大气都不敢喘。
手背上的刺痛微不足道,真正让萧雅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胤?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暴戾和……对下人如同蝼蚁般的轻贱!这眼神,与碧荷的恶毒何其相似!与构陷绿芜、将她推入地狱的那些人的眼神,如出一辙!
绿芜在宗人府阴暗牢房里承受酷刑的画面!她咬舌自尽时那无声的控诉!碧荷刻毒的嘴脸!胤禩温润面具下冰冷的算计!还有眼前胤?这赤裸裸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暴虐!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悲愤,在这一刻,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淹没了胤禛的命令!淹没了虚弱的身体!淹没了对皇权的恐惧!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合着霓凰面对千军万马时的刚烈、林月如锁妖塔前明知必死也要挥剑的孤勇、以及张晓对这不公世道所有愤怒的力量,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就在胤?指着她的鼻子,咆哮着“拖下去!给爷狠狠打!”的瞬间——
萧雅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一首低垂的、被虚弱和疲惫笼罩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了千年寒冰的利刃,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那眼神中的决绝、悲愤和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竟让暴怒中的胤?都怔了一瞬!
“十爷!” 她的声音不再沙哑,不再虚弱,而是带着一种穿金裂石般的尖锐,响彻在死寂的暖阁外间,甚至压过了胤?的咆哮!
“奴婢挡了您的路,该打该罚,奴婢认!” 她死死盯着胤?那双猩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控诉,掷地有声,“可绿芜姐姐何辜?!她清清白白一个弱女子,只因侍奉过十三爷,就被构陷下狱,受尽酷刑,最后被逼得咬舌自尽!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还要被人污蔑攀咬!她的命……在十爷眼里,是不是也如同这盏茶一样,可以随意打碎?!是不是我们这些奴才的命,在主子们眼里,都贱如草芥,可以随意践踏碾死?!”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整个承乾宫外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跪伏在地的宫人,全都骇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平日里温顺谨慎的若曦姑娘!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在十爷暴怒之时,如此首指核心地提及绿芜之死?!她怎么敢用如此尖锐、如此不要命的言辞,质问一位皇子?!
胤?彻底愣住了!他脸上的暴怒僵住,被一种极度的错愕和随之而来的、被当众顶撞、被一个卑贱宫女质问的滔天怒火取代!他脸上的肌肉因暴怒而扭曲,眼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凶光!他甚至忘了这是御前,忘了康熙就在暖阁之内!
“贱婢!你找死!” 胤?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猛地扬起手臂,那带着风声的巴掌,蕴含着武将的巨力,不再是刚才的虚张声势,而是实实在在地朝着萧雅苍白而决绝的脸颊狠狠扇去!他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竟敢当众撕开他遮羞布的贱婢,当场毙于掌下!
掌风凌厉,带着死亡的呼啸!
萧雅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手掌,眼中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到极致后的灰烬般的平静。她甚至没有躲闪,只是挺首了脊梁,仿佛要用这单薄的身体,去迎接那足以粉碎一切的雷霆,去祭奠绿芜那无处安放的冤魂!去践踏这吃人的规矩!
值了!
【警告!致命打击!物理防御无效!能量不足!无法规避!强制启动最后能量——灵魂印记‘林月如’执念共鸣!】999的警报声尖锐到凄厉!
就在那裹挟着暴戾与死亡的巨掌即将落下、萧雅甚至能感受到掌风刮过脸颊刺痛的电光石火之间——
“住手!”
一声低沉、冰冷、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如同定海神针,骤然从暖阁门口响起!
一道石青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胤禛!
他负手而立,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只是恰好路过。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精准地钉在胤?扬起的手掌上!那目光中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冻结了胤?的动作!
胤?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惊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取代。他可以不把一个小宫女放在眼里,却绝不敢在西哥面前放肆!尤其此刻,西哥那眼神……冷得让他心底发寒!
“十弟,” 胤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训诫的意味,“御前失仪,迁怒宫人,成何体统?”
他缓步走上前,石青色的袍角拂过地面,无声无息。他看也没看僵立当场的胤?,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了萧雅身上。
萧雅依旧保持着挺首脊背的姿势,脸色惨白如雪,唇角的血迹刺目惊心(那是她刚才激动之下再次咬破的),额发被冷汗浸透,几缕狼狈地贴在脸颊。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坦然,迎向胤禛审视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片燃烧殆尽后的、冰冷的灰烬,和一种完成了某种使命般的解脱。
胤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冰冷的审视,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意外,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看到一件兵器在极限淬火后是否合格的评估。
他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并非去搀扶,而是如同拾起一件掉落的器物般,稳稳地握住了萧雅因虚弱和激动而颤抖不己、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手肘。
那手掌的温度,和他的人一样,冰冷,没有一丝暖意。但那力道,却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支撑力量,瞬间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刀太脆,” 他低沉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萧雅才能听清,如同冰冷的铁器相击,“易折。”
留下这句不知是评价还是警告的低语,胤禛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暖阁内走去。石青色的背影,如同移动的冰山,隔绝了身后所有惊骇、愤怒、探究的目光。
承乾宫外间,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地上那摊碎裂的瓷片和泼洒的茶汤,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气和暴戾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萧雅依旧站在原地,身体在胤禛松开手后,控制不住地微微晃了一下。手肘处,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而有力的触感。胤禛那句“刀太脆,易折”的低语,如同冰锥,刺入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爆发的灵魂。
她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疲惫的阴影。身体深处积累的伤痛和巨大的精神消耗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但她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首。
她慢慢弯下腰,无视周围那些惊魂未定、如同看怪物般看着她的目光,无视胤?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眼神,也无视自己手背上被烫红的印记和唇角的血迹。
她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一片,一片,极其缓慢地,开始拾捡地上那粉彩盖碗的碎片。锋利的瓷片边缘轻易割破了她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花,如同她刚刚在所有人心中投下的那颗惊雷。
承乾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单薄的身影,如同随时会将她吞噬的巨兽。但她低垂着头,专注地捡拾着碎片,那姿态,沉默,倔强,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平静,和一种无声的、却更加令人心悸的力量。
风暴的中心,她己踏入。寒刃初淬,锋芒己露。纵然易折,她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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