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八点十五分，顾远推开"墨香"咖啡厅的玻璃门，精准地比他平日到达时间晚了三分钟。他微微皱眉，对这个小小的失误感到不满。作为远航科技最年轻的副总裁，时间管理是他成功的基石之一。
"老样子，顾先生？"咖啡师熟稔地打招呼。
顾远点头，目光扫过腕表："今天要快一点，九点有董事会。"他的声音低沉冷静，像他永远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
咖啡厅角落里，林小满正咬着铅笔头，面前摊开的素描本上是一幅未完成的城市速写。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栗色卷发用一根铅笔随意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
"您的拿铁，顾先生。"
顾远接过咖啡转身时，一个奔跑的小孩突然撞上了他的手臂。滚烫的咖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林小满的素描本上。
"啊！我的画！"林小满惊呼一声跳起来，素描本上咖啡迅速晕染开来，将她辛苦两小时的速写变成了一团棕色的混沌。
顾远僵在原地，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失控时刻。他迅速从西装内袋掏出手帕递过去："非常抱歉，我会赔偿您的损失。"
林小满抬头，顾远第一次看清她的脸——不是想象中的愤怒，而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她眼睛很大，瞳仁是罕见的琥珀色，此刻在晨光中像融化的蜜糖。
"没关系，"她接过手帕，轻轻按在素描本上，"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作品。"她歪头看着被咖啡染色的纸面，"其实...这样还挺有艺术感的，像一幅抽象画。"
顾远怔住了。如果是他精心准备的企划案被毁，他绝不会如此轻松地接受。这个女孩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是顾远。"他下意识伸出手。
"林小满。"她握住他的手，掌心有铅笔的痕迹和温暖的温度，"你是那种每天准时出现在同一地点的类型吧？我画过你几次。"
顾远这才注意到她桌上还摊着几幅速写，其中一张确实是他坐在靠窗位置的侧影，线条简洁却抓住了他微蹙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线。
"你观察很细致。"他评价道，不知为何感到一丝不自在。
林小满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职业习惯。我是插画师，靠观察人吃饭的。"她指了指被毁的画，"本来想画完这幅送给咖啡厅老板的，现在只能重新开始了。"
顾远看了眼腕表，距离董事会还有三十五分钟。按照惯例，他应该立刻离开，用二十分钟步行到公司，再用十五分钟最后过一遍报告。但此刻，他做出了一个不符合日程安排的决定。
"请允许我补偿你一杯咖啡，和..."他犹豫了一下，"一张新的素描纸？"
林小满眼睛亮了起来："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卖好的素描本？"
二十分钟后，顾远发现自己站在一家他从不知道存在的艺术用品店里，看着林小满认真比较不同纸张的纹理。她纤细的手指在各种纸张上的样子，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种，手感最舒服。"她最终选定了一本，转向顾远，"谢谢你，不过你真的不用陪我来的，你不是说有重要会议吗？"
顾远这才惊觉时间己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掏出手机，快速发了条信息给助理："会议推迟半小时。"
"哇，"林小满睁大眼睛，"原来顾先生也会做临时改变计划这种事？"
顾远不知如何回应这个调侃。在他的世界里，计划就是一切，改变意味着风险。但今天，这个叫林小满的女孩让他连续打破了两项原则。
"偶尔。"他最终回答，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
他们回到咖啡厅时，林小满的新素描本己经打开，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顾远坐在她对面，第一次在工作日的早晨没有打开笔记本电脑。
"你每天都来这里画画？"他问道。
"只要天气好。"林小满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喜欢这里的阳光角度，而且..."她狡黠地笑了，"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可以画，比如你这样的西装先生。"
顾远发现自己在微笑，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惊讶："我很有趣？"
"非常。"林小满停下笔，首视他的眼睛，"你喝咖啡时总是先嗅一下再小口品尝，看手机时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而且..."她指了指窗外，"每次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士经过，你都会看表，好像她的出现是你日程表上的一项。"
顾远感到耳根发热："那是我公司的法务总监，她每天八点西十准时经过这里去上班。"
"看吧，我就说你很有趣。"林小满得意地说，"大多数人只是活着，而你...你像是在执行一套精密的程序。"
这本该是一句批评，但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种赞美。顾远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种评价。
"你呢？"他反问，"你看起来像是...拒绝任何程序的人。"
林小满大笑起来，声音清脆得像风铃："因为我讨厌规则啊。生活应该是彩虹色的，而不是..."她指了指顾远深灰色的西装，"这种单调的颜色。"
顾远正想回应，手机震动起来。助理发来消息：董事会成员己到齐，等您回来开始。
现实猛然撞了回来。顾远站起身："我必须走了。"
"去吧，程序先生。"林小满挥挥手，"谢谢你的素描本。"
顾远犹豫了一下："我能...看看你画完的作品吗？"
"当然。"林小满撕下一张纸写了个地址递给他，"我周末在这个市集摆摊，你可以来看看。"
顾远接过纸条，上面是一个地址和一个小彩虹的涂鸦。他将它小心地放进西装内袋，转身走向门口时，听到林小满的声音：
"嘿，顾远！"
他回头。
"明天如果你还来，我请你喝咖啡。"她笑着说，"作为弄脏你手帕的赔偿。"
顾远点点头，推开玻璃门走入阳光中。他感到一种奇怪的轻快，像是有人在他严谨有序的世界里吹进了一缕彩色泡泡。
董事会上的报告进行得很顺利，但顾远的思绪时不时飘回那个咖啡厅的角落。会议结束后，法务总监李雯——就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女士——叫住了他。
"你今天迟到了半小时，这不像你。"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意外。"顾远含糊地回答。
李雯挑了挑眉："希望不是什么麻烦的意外。别忘了下周和星河的并购案，我们需要你百分之百的专注。"
"当然。"顾远恢复了职业化的语气，"一切按计划进行。"
但当晚回到公寓，顾远站在衣帽间前，目光扫过一排几乎相同的深色西装时，他罕见地犹豫了。最后，他选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放在床头，为明天做准备。
这个小小的改变让他感到一丝不安，又有一丝期待。他不知道这是否符合所谓的"程序"，但他知道，明天早晨八点十五分，他会再次推开那家咖啡厅的玻璃门。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为洒出的咖啡道歉，而是期待一杯新的、由林小满请客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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