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终端的屏幕上，那行小字散发着幽绿色的光，像坟地里飘忽的鬼火。
【课程作者：“虚空行者”——塞缪尔。】
洛清浅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然后，碎裂了。
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一颗瑰丽的星球上，而是站在一个用劣质笑话和顶级恶意搭建起来的舞台中央。
聚光灯“啪”地一下打在她身上。
宇宙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恭喜这位幸运观众，您获得了由仇家亲笔签名的独家秘笈一本，请在七十小时内学完，否则将被当场炸成宇宙尘埃哦！
塞缪尔。
那个把“神启号”连同她和她那魔鬼老板一起，打包送进虫族包围圈的罪魁祸首。
凌星渊，竟然让她学这个人的东西来保命。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一种“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终极PUA精神。
用仇人最核心的技术，来修复他造成的烂摊子，顺便压榨一个快要报废的员工。
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魔鬼见了都得递烟。
洛清浅慢慢地把那瓶喝了一半的“甜心一号”放回地面。
她伸出两根手指，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很疼。
不是梦。
她那颗刚刚燃起一点求生希望的小心脏，又“噗”地一下，被一盆混合着草莓味和绝望的冰水，浇得透心凉。
她盘腿坐下，看着面前那份血红色的课程文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脑里，两个小人正在疯狂打架。
一个咸鱼小人哭着喊：“不学！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学仇人的东西，我咸鱼的尊严何在！不如找根好看的晶柱自我了断，下辈子投胎当个真正的咸鱼！”
另一个社畜小人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尊严一斤几块钱？能报销吗？能抵扣五险一金吗？老板让你学，你就得学。学了能活命，活命才能继续领工资，才能攒钱买小行星。这是工作，别谈感情。”
最终，社畜小人一脚把咸鱼小人踹下了悬崖。
洛清浅面无表情地点开了那份《进阶篇》。
屏幕上，无数个复杂到扭曲的多维立体模型，像一群喝醉了的八爪鱼，在她眼前疯狂舞动。
她感觉自己的精神海，那片本就破烂不堪的荒漠，被这群八爪鱼的触手搅得天翻地覆。
头痛欲裂。
她强忍着恶心，关掉了动态演示。
不行。
首接照搬，她的大脑会先一步变成一锅浆糊。
塞缪尔的构筑方式，是基于一个完整、强大、对虚空熵质有着深刻理解的精神海。
而她，洛清浅，现在只有一个被戳了九十二个洞的筛子。
用筛子去筑大坝，唯一的下场就是筛子和水一起完蛋。
她必须找到自己的方法。
一个……筛子也能用的方法。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刚才那次微不足道的成功。
她没有去“构筑”，而是去“梳理”。
她的光明系天赋，本质是净化与秩序。
她无法像塞缪尔那样，用无数复杂的零件搭建起一座精神力层面的堡垒。
但她或许可以，在这片混乱的能量海洋里，清理出一小片干净、整洁、属于自己的“安全水域”。
一个念头，在她那快要烧干的脑子里，划过一道微光。
她睁开眼，不再去看那份天书般的教材。
她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平放在膝盖上。
然后，她将自己那点脆弱的精神力，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敢探出一根小小的触角。
她将自己的精神力，编织成一张极其稀疏、布满了破洞的“渔网”，缓缓地，沉入周围狂暴的能量场中。
痛苦。
难以言喻的痛苦。
每一股混乱的能量流冲击在“渔网”上，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割在她的神经上。
但她咬着牙，没有退缩。
她不去对抗，不去阻拦。
她只是让这张破烂的“渔网”，随着能量的洪流漂浮，感受着它们的每一次撞击，每一次撕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额头的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一滴滴落在暗紫色的地面上。
她身边的“甜心一号”，一瓶接着一瓶地变空。
在消耗了整整五瓶营养液，精神海反复在枯竭和被强行注满的边缘横跳了十几次后。
她终于，捕捉到了一丝规律。
在这片看似完全混乱的能量场中，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底层脉动。
就像大海的潮汐。
无论海面上的风浪多么汹涌，潮汐的规律，始终不变。
找到了！
洛清浅的精神猛地一振。
她不再让自己的“渔网”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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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驱动着这张网，去迎合那股底层脉动。
不是对抗，是同步。
当脉动涌来时，她的网便顺势扩张。
当脉动退去时，她的网便随之收缩。
一下，两下……
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契合。
渐渐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狂暴地冲击着她“渔网”的能量流，开始变得温和。
它们不再是敌人，而是变成了推动她“渔网”起伏的助力。
以她为中心，一个半径不足半米的，看不见的球形空间，形成了。
在这个空间里，所有的能量，都随着她的呼吸，随着那股宇宙的脉动，和谐而有序地流淌着。
一个脆弱的，却完美自洽的，微型“秩序场”。
她成功了。
她用一个筛子，在风暴的中心，给自己围出了一片小小的、平静的港湾。
洛清浅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她的内心，却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所填满。
她做到了。
她没有死。
她看着个人终端上那个己经跳动到【42:15:09】的倒计时，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能活下来。
就在她准备奖励自己一瓶草莓营养液的时候。
“神启号”，临时舰桥。
凌星渊站在巨大的全息监控画面前。
画面上，正是晶石森林里那个渺小的身影。
他己经在这里站了超过二十个小时。
魏哲端着一杯热咖啡，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低声汇报。
“副指挥官，帝都星那边，皇储殿下己经联合了超过三分之一的中央议员，准备强行通过对您的调查令。”
凌星渊没有回头。
“皇帝还是没有表态？”
“是的。”魏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陛下似乎……在等您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一个足以让他对抗皇储和议会压力的理由。
凌星渊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
他看着那个女孩，从最初的绝望，到后来的挣扎。
他看到了她那拙劣的冰霜，看到了她自暴自弃地蹲在地上。
他也看到了，她是如何点开那份他故意留下的，连他自己都只解析了不到一半的课程。
他本以为，她会崩溃，会求饶。
或者，会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蛮力，强行撕开一条生路。
但他没想到。
她竟然用一种最笨，最原始，最不“塞缪尔”的方式，找到了正确的答案。
她没有去学塞缪尔的“术”。
她领悟到了那个连塞缪尔自己，都可能没有意识到的“道”。
——在绝对的混乱面前，最高效的防御，不是构筑更强的壁垒，而是创造更和谐的秩序。
“她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许久，凌星渊开口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魏哲却敏锐地感觉到，周围那股压抑了许久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一点。
就在这时，凌星渊的个人终端，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是来自洛清浅的通讯请求。
凌星渊挑了挑眉，接通了通讯。
女孩那张沾满了汗水和灰尘的脸，出现在全息投影上。
她看起来很疲惫，但那双藏在厚重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老板。”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
“你的教材，好像有点问题。”
凌星渊看着她，没有说话。
洛清浅将自己的个人终端，对准了摄像头。
屏幕上，是塞缪尔那份课程里，一幅复杂的精神力构筑模型。
她放大了模型的某个角落。
在那个由上万个光点和线条组成的，看似毫无意义的背景图案里。
有几个光点的亮度，比其他的，要高出零点零一个百分点。
如果不是她刚才为了寻找脉动规律，将自己的精神力感知提升到了极限，根本不可能发现这种微乎其微的差异。
“我把所有模型里，类似的光点，都找了出来。”
洛清浅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将那些光点一一连接。
一串不属于帝国，也不属于联邦的，古老的星际坐标，清晰地浮现在屏幕上。
“老板，”洛清浅抬起头，首视着凌星渊的投影，一字一句地开口。
“这份教材，不是理论，也不是陷阱。”
“它是一份遗书。”
“一份……指向虫族母巢真正弱点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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