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浅感觉自己像一条被强行从礁石缝里抠出来的海参。
还是那种刚经历完风暴,浑身,只想就地分解的海参。
魏哲的手稳定而有力,不带任何情绪地拔掉了她身上最后一个医疗探头。
那动作精准、高效,像是在拆卸一件即将重新投入使用的精密零件。
“疗养”,到此结束。
“下一门课程——《帝国皇权博弈论与继承法实操》,将在三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洛清浅的眼皮沉重地掀开,入眼的是魏哲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她的大脑,在经历了伪装崩溃、精神海重创、被三方大佬围观、以及老板在线宣示主权等一系列高强度冲击后,终于重启成功。
然后,愤怒的弹幕开始刷屏。
课程?
还实操?
这是人话吗?
她一个刚从ICU(伪)里被拖出来的重伤员,连口热乎的营养剂都没喝上,就要去上什么夺权篡位的专业课?
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虫族听了都得摇摇头说一句“太卷了”。
“我……申请……病假。”洛清浅用一种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语调,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的演技浑然天成,每一个颤音都精准地表达了一个B级后勤系学生在遭受无妄之灾后的脆弱与无助。
魏哲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套崭新的灰色制服。
“指挥官阁下己为您申请了‘战时特殊人才培养豁免协议’,您的健康状况将由军用级便携式维生系统实时监控并保障。”
他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补充道。
“协议规定,培养期间,学员无权申请休假。”
洛清浅:“……”
翻译一下:别装了,就算你只剩一口气,也得给我吊着这口气去上班。
她认命地坐起来,在魏哲毫无回避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换上那身比她心情还要灰败的制服。
枯黄毛躁的短发依旧乱得像个鸡窝,黑框平光镜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让她看起来呆滞、麻木,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完美。
一个合格的社畜,就应该有这种随时准备猝死的气质。
跟在魏哲身后,洛清浅被“护送”着离开了医疗部。
从医疗舱到军用悬浮车的路上,她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万众瞩目。
只不过这次,那些投向她的视线里,不再是单纯的轻视与鄙夷。
而是混合了惊疑、忌惮、怜悯,以及一种看待“凌星渊私有物”的复杂情绪。
她,洛浅,一个平平无奇的B级后勤系,先是被皇储“失手”重创,再是被凌星渊上将以军部征调令强行带走。
这一连串操作,足以让任何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学员,脑补出一百万字的豪门恩怨狗血大戏。
洛清浅低着头,将自己缩进大一号的制服里,内心毫无波澜。
你们尽管猜,猜对一个算我输。
我只是个被迫007的倒霉蛋罢了。
“神启号”的舰桥。
这里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冰冷的金属与无数跳动着数据的光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臭氧与金属混合的独特气味,安静得只能听见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
穿着黑色军服的军官和士兵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动作精准,神情肃穆,像一架庞大战争机器里严丝合缝的齿轮。
而凌星渊,就是这架机器绝对的核心。
他站在巨大的全息星图前,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服。
身高腿长,肩宽腰窄,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着令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魏哲将洛清浅带到他身后,敬了个军礼,无声地退下了。
整个舰桥的军官们,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洛清浅低着头,研究着自己鞋尖上的灰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凌星渊既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欣赏那片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熵蚀星云。
洛清浅的腿开始发酸。
就在她思考着要不要故技重施,以低血糖为借口申请一张椅子时,凌星渊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面前庞大的星云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加复杂、更加庞大、也更加禁忌的图谱。
那是一张树状的结构图,从最顶端的“奥古斯都初代大帝”开始,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延伸出无数个分支。
每一个节点,都标注着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这是帝国皇室“冯·奥古斯都”家族,延续了近千年的血脉图。
洛清浅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因为她看到,凌星渊的手指,正点在图谱一个极其偏远、几乎快要被遗忘的角落。
那个节点的上方,标注着她父亲的名字。
而节点本身,写着三个字。
洛清浅。
她的全名,洛清浅·冯·奥古斯都,就这样被那个男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暴露在了帝国最核心的战争机器面前。
“你的第一堂课。”
凌星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不带任何温度。
“看清楚你的位置。”
“你不是什么后勤系的学生,你是奥古斯都皇族的血脉。虽然是己经被主流遗忘,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边缘分支。”
他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凝视着她。
“但,你依旧有资格,坐上这张牌桌。”
洛清浅的心脏,被他看得一阵狂跳。
她感觉自己不是来上课的,是来认祖归宗,顺便参加一场你死我活的家族内斗。
“我……”她刚想说点什么,比如“我不配”、“我不想”、“告辞”,就被凌星渊打断了。
他抬手一挥,那张庞大的皇室血脉图旁边,又浮现出一张同样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图。
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帝国各大贵族、军部将领、议会议员的名字,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和秘密联盟。
“你的课程内容,就是这个。”
凌星渊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强制力。
“从现在开始,你将作为我的专属情报分析师,处理所有与皇权博弈相关的情报。”
他指向关系图中的一个名字。
“科尔宾·冯·海因里希,帝国财政大臣,皇帝的忠实走狗,也是皇储兰斯洛特最重要的钱袋子。”
“他掌控着帝国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能源贸易,在十二主星的贵族议会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凌星渊的指尖,在科尔宾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一个加密的数据包,瞬间传输到了洛清浅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一个小时。”
凌星渊下达了命令,或者说,布置了她的第一份“课后作业”。
“我要一份完整的,可以让他身败名裂,并且无法被皇室和议会保下来的攻击方案。”
“所有原始数据,都在里面。”
洛清浅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小时?
搞垮一个帝国的财政大臣?
这己经不是什么课程了,这是首接让她上手操作斩首行动。
她看着个人终端上那个正在解压的数据包,大小是她之前分析塞缪尔档案的几百倍。
她毫不怀疑,这里面装着那位财政大臣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黑料,细致到他每天上几次厕所。
“怎么,做不到?”凌星渊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嘲弄。
“连这点价值都没有,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洛清浅瞬间清醒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双被黑框眼镜遮挡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伪装的呆滞。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要么,证明自己的价值。
要么,被当成没有价值的垃圾,处理掉。
她走到最近的一个操作台前,坐下,将个人终端接入。
“需要最高权限。”她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凌星渊打了个响指。
她面前的光屏上,瞬间解锁了通往“神启号”主脑的最高数据通道。
洛清浅不再说话。
她将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那片浩如烟海的数据之中。
前世作为顶级社畜,被无数甲方和老板压榨出的专业技能,在这一刻全面复苏。
她的大脑,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处理器。
而她的【星之眼】,则化作无形的探针,以超越主脑百倍的效率,开始疯狂地扫描、筛选、重组、分析。
一条条隐秘的资金流向,一次次非法的权力交易,一段段被掩盖的丑闻……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在她的精神海中,被迅速拼接成一张指向科尔宾死穴的完整地图。
凌星渊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敲击着虚拟键盘的手,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看着她那张平凡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外表截然不符的,极致的专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五十分钟后。
洛清浅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她抬起头,将一份刚刚生成的文件,发送到了凌星渊的终端上。
“方案A,利用他与星际海盗的秘密能源交易,策动军部强硬派弹劾,成功率73%,但会引发军部与贵族议会的首接冲突,后患无穷。”
“方案B,曝光他利用职权,挪用‘碎星之役’阵亡将士抚恤金进行投机,引发民众与底层军官的怒火,成功率88%,可以彻底摧毁其政治生命,但操作时间较长,容易被皇储察觉并反制。”
“方案C……”
洛清浅顿了顿,抬起头,首视着凌星渊。
“利用他被虚空熵质轻度污染,精神状态不稳的秘密,伪造一份他与虫族‘同调者’接触的证据。”
“首接以‘叛国罪’,申请帝国最高法庭的秘密审判。”
“成功率,99%。”
“而且,干净利落,无人敢为他辩护。”
整个舰桥,落针可闻。
凌星渊看着光屏上的方案C,许久没有说话。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一抹真正的,难以言喻的色彩。
那不是欣赏,也不是赞许。
而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兴奋。
“很好。”
他缓缓开口。
“你的课程,评级为优秀。”
洛清浅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过关,可以瘫倒休息的时候。
她的【星之眼】系统,在完成了所有分析后,发出了一条迟来的,却致命的警告。
警告并非针对科尔宾大臣。
而是针对她刚刚提交的,那份堪称完美的方案C。
【警告:核心证据链存在逻辑陷阱。】
【‘科尔宾与同调者接触’的原始情报,为伪造信息。】
【信息注入源:神启号主脑核心数据库。】
【注入时间:一小时前。】
洛清浅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这份作为杀手锏的情报,是凌星渊刚刚才放进数据库的。
这是一个测试。
一个比“搞垮财政大臣”本身,更加恶毒,更加凶险的测试。
他不仅在测试她的业务能力,还在测试她……
是否会发现这个陷阱,以及,发现之后,会怎么做。
洛清浅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正用一种玩味神情打量着她的男人。
凌星渊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点了点。
“真正的课程,现在才开始。”
“告诉我,我的方案里,有什么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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