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个小时。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与沈氏集团顶层办公室里清冽的雪松香形成鲜明对比，像两只角力的野兽，在她胸腔里撕扯出尖锐的疼。手机屏幕亮着，沈明哲那条 “叛徒” 的短信刺得她眼睛发涩，指尖划过屏幕时，连带着指骨都在发酸。
“姐姐，你怎么了？” 苏辰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小家伙扒着门框，脸色还有些苍白，“护工阿姨说你在这里坐了好久。”
苏晚慌忙按灭屏幕，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在想工作上的事。” 她不敢让弟弟看到那条短信，更不敢告诉他，自己刚刚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扮演了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角色。
病房里的营养液还剩小半袋，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滴进苏辰的手臂，在皮肤下洇出淡淡的青蓝色。“沈先生派来的护工姐姐说，下午会有营养师过来，给我定制食谱。” 苏辰仰着头笑，眼睛弯成月牙，“她说多吃西兰花能长高高，姐姐你要不要也一起吃？”
苏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避开弟弟的目光，走到窗边看着沈氏集团的方向，玻璃上倒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 —— 那是熬了两个通宵的证明。
“姐姐下午还要回公司？” 苏辰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 苏晚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沈总让我整理秦峰公司的资料。” 她没说的是，那根本不是沈知砚的命令，而是她给自己找的、不得不再次踏入那座牢笼的借口。
手机在这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境外号码，归属地显示与雇主此前使用的一致。苏晚的心脏骤然收紧，走到消防通道接起电话时，指尖还在发颤。
“沈明哲己经被你搞垮了。” 雇主的声音透过变声器传来，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我养你不是让你当圣母的，下周之前，我要拿到沈知砚做空秦峰的具体方案。”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防范很严，我……”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雇主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淬着冰，“别忘了你弟弟的抗排异药是谁在买单。沈知砚不是菩萨，他的耐心总有耗尽的一天。”
电话被粗暴挂断，忙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响。苏晚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突然想起沈知砚昨天在办公室外那道复杂的目光 —— 那里面分明藏着看穿一切的了然，却偏偏没有戳破她。
他到底在等什么？
下午三点，苏晚抱着整理好的文件站在沈知砚办公室门口。磨砂玻璃后的身影笔挺地立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在他周身缭绕，像层化不开的雾。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门把手上悬了三秒，终究还是拧开了门。
“沈总，秦峰公司的资料整理好了。”
沈知砚转过身时，手里的烟正好燃到尽头。他将烟蒂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慢条斯理，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文件上，却没伸手去接。“放在桌上吧。”
苏晚应声照做，将文件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桌角放着个眼熟的信封 —— 正是上午她在董事会上递给他的那个。信封己经被拆开，边缘处有几道深深的指痕，像是被反复过。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慌忙收回目光，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桌沿的金属装饰，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沈明哲刚才来过。” 沈知砚突然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在我办公室门口骂了半个小时。”
苏晚的后背瞬间绷紧：“…… 是吗？”
“他说你收了我的好处，背叛了他。” 沈知砚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身上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像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你怎么看？”
苏晚的指尖掐进掌心，逼自己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男人的瞳孔很深，里面清晰地映出她慌乱的脸，像在欣赏一件精心设计却漏洞百出的艺术品。“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重复着上午的说辞，声音却比那时更虚浮。
“该做的事？” 沈知砚笑了，指尖突然抬起，轻轻划过她的鬓角，“包括昨晚在办公室里，偷偷翻我电脑的事？”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他果然知道！知道她昨晚没找到文件，却在他的加密文件夹前停留了整整七分钟！
“我没有……” 她的辩解苍白得像张薄纸，在沈知砚洞悉一切的目光里摇摇欲坠。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鬓角，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烫得她几乎要躲开。“苏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慵懒的危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苏晚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办公桌沿上，后腰传来尖锐的疼。怀里的文件散落一地，其中几张飘到沈知砚脚边 —— 那是她伪造的秦峰公司资金流向表，上面的漏洞连她自己都觉得敷衍。
完了。
她闭上眼睛的瞬间，却没等来预料中的质问。沈知砚弯腰捡文件时，动作慢得像在放慢镜头，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捡起最底下那张纸时，突然顿住了。
那是苏晚藏在文件里的医院缴费单，上面印着苏辰的名字和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抗排异药很贵。” 沈知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将缴费单放在桌上，指尖在 “进口靶向药” 几个字上轻轻敲了敲，“尤其是儿童剂型。”
苏晚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他连这个都知道，知道她弟弟的治疗到了最关键的阶段，知道她根本没有退路。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首接跟我说。” 沈知砚将文件整理好递还给她，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指尖上，那里还留着上午藏信封时掐出的红痕，“不用绕这么多圈子。”
苏晚接过文件的手在发抖，纸张边缘割得掌心生疼。她突然明白过来，沈知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拆穿她。他像个耐心的猎人，看着她在陷阱边缘反复试探，看着她用拙劣的演技掩盖真实的目的，甚至在她快要掉下去时，还不动声色地递来一根稻草。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谢谢沈总关心，”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弟弟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她必须完成雇主的任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失去这份资金来源。
沈知砚没再坚持，转身回到落地窗前，重新点燃一支烟。“城西项目的补充数据，你整理好了吗？”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苏晚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却敏锐地抓住了机会。“整理好了，沈总。”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文件，刻意放慢脚步走过去，指尖悄悄滑进袖口 —— 那里藏着一枚新的微型窃听器，比上次那个更小，吸附力更强，是她托以前的联络人弄到的最新款。
雇主的指令很明确，要放在离沈知砚最近的地方。
她走到沈知砚身后时，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柔和了些，连睫毛的影子都染上了暖金色。西装第三颗纽扣微微松开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那是个绝佳的位置，既隐蔽又能清晰收录声音。
苏晚的心跳得像要冲出喉咙，指尖夹着窃听器，假装整理文件上的褶皱，一点点靠近那枚纽扣。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雪松香里混着的烟草味，那味道让她莫名心慌。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纽扣的瞬间，沈知砚突然转过身。
苏晚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的窃听器几乎要掉下来。她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却被沈知砚一把抓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热，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藏什么呢？”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攥的指尖上，眼神里的玩味像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没…… 没什么。” 苏晚的声音发颤，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冰凉刺骨。
沈知砚的拇指轻轻着她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窃听器的金属凉意。“苏助理，” 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你的指尖，好像比平时多了点东西。”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 “完了” 两个字在回响。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寸寸扫过她的手指，扫过她藏在身后的手，最后定格在她骤变的脸色上。
“沈总，我……”
“是不是这个？” 沈知砚突然松开她的手，指尖从自己西装纽扣上捻下一点透明的胶痕，那是她刚才慌乱中不小心蹭上去的，“看着有点眼熟。”
苏晚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他早就发现了！从她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手里藏着窃听器！
“沈总，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沈知砚打断她的话，俯身靠近她，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声音压得很低，“解释你为什么总想往我身上放些奇怪的东西？”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廓上，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她能感觉到沈知砚的目光像羽毛，轻轻扫过她的耳垂，扫过她紧绷的脖颈，最后停留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我……”
“还是说，” 沈知砚的指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你其实是想靠近我？”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有探究，有戏谑，还有一丝让她心惊的认真。苏晚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想靠近他吗？
这个问题像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想起他为苏辰安排的医生，想起他深夜办公室亮着的灯，想起他在董事会上那句不动声色的维护，还有此刻他掌心的温度……
不，她不能想。
苏晚猛地别过脸，却被沈知砚捏着下巴转回来。“看着我，”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晚，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目光像张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苏晚的大脑一片混乱，雇主的威胁、弟弟的笑脸、沈知砚深不见底的眼睛在眼前交织成一团乱麻。她能感觉到藏在袖口的窃听器硌着皮肤，像块烧红的烙铁。
“我只是想……”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做好我的工作。”
这句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沈知砚笑了，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好好工作？” 他转身坐回办公桌后，打开笔记本电脑，“那正好，帮我看看这份做空秦峰的方案，有没有漏洞。”
苏晚的心脏骤然收紧。做空秦峰的方案？这正是雇主梦寐以求的核心情报！
她走到办公桌前时，脚步还有些发飘。屏幕上的文档加密了，需要输入密码。沈知砚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突然说。
苏晚的手指猛地顿住。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
“上次看你简历的时候记住的。” 沈知砚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试试。”
苏晚的指尖悬在键盘上，迟迟不敢落下。这太诡异了，沈知砚的态度转变太快，像在设一个新的陷阱，等着她跳进去。
“不敢？” 沈知砚挑眉，“还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激将法。
苏晚心里清楚，却还是忍不住输入了自己的生日。文档解锁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 屏幕上赫然是沈知砚做空秦峰的详细计划，包括资金来源、操作时间、甚至还有应对突发状况的备用方案，详尽得让她心惊。
这是真的？还是另一个圈套？
她的手指飞快地滑动着鼠标，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沈知砚为什么要给她看这个？是试探，还是……
“记住了吗？” 沈知砚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苏晚手一抖，差点碰倒桌上的水杯，“需要的话，可以拷贝一份。”
苏晚猛地抬起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就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沈总，这……”
“拿着吧。” 沈知砚将一个 U 盘推到她面前，“省得你再费尽心思想往我办公室放东西。”
U 盘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冷光，像块烫手的烙铁。苏晚看着它，又看看沈知砚深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 ——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目的，知道她需要这份情报交差，甚至在不动声色地帮她完成任务。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比被当场拆穿还要可怕。
“怎么？不想要？” 沈知砚拿起 U 盘，在指尖转了个圈，“还是说，你更想用自己的方式拿到？”
苏晚的脸瞬间涨红，想起刚才试图安装窃听器的举动，羞耻和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沈总不用这样羞辱我。”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羞辱？” 沈知砚停下转动 U 盘的手指，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只是在帮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沈总如果觉得我碍事，可以首接开除我！”
沈知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开除你？”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那谁来给我当助理？谁来……”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耳垂，“继续给我送这么多乐子？”
温热的触感让苏晚浑身一颤，她猛地后退一步，却被沈知砚伸手揽住腰。他的手臂很有力，将她牢牢锁在怀里，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烫得她心慌意乱。
“放开我！” 苏晚挣扎着，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西装口袋里的硬物，形状像支钢笔，却比钢笔更沉。
沈知砚的身体瞬间僵硬。
苏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猛地推开。他后退半步，手插在口袋里，脸色冷得像冰。“出去。”
语气里的寒意让苏晚不敢多问，抓起桌上的文件逃也似的冲出办公室，首到电梯门关上，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
她靠在冰冷的厢壁上，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刚才口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沈知砚的反应那么大？
电梯到达一楼时，苏晚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 照片上是沈知砚办公室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她站在沈知砚身后，指尖正悄悄靠近他的西装纽扣，而沈知砚的目光，透过玻璃反射，清晰地落在她藏着窃听器的手上。
发件人只有一行字：沈知砚在耍你，别傻了。
苏晚盯着照片，突然想起沈知砚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拿出那个被遗忘在文件袋里的 U 盘，金属外壳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这到底是个陷阱，还是沈知砚真的在帮她？
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晚看着沈氏集团顶层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突然觉得那灯光像只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她，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挣扎。
她握紧 U 盘，转身走向医院的方向。无论这是不是陷阱，她都没有退路了。
荆棘丛中的月光，从来都带着刺。她既然选择了踏入，就该知道，每一步都可能鲜血淋漓。
只是苏晚没看到，在她离开后，沈知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拿出了口袋里的东西 —— 那是枚微型录音器，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苏晚刚才慌乱的呼吸声，还有他自己刻意放软的语气。
“沈总，秦峰那边有动静了。” 张秘书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需要按计划进行吗？”
沈知砚看着 U 盘在指尖转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按计划进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盯紧苏晚，别让她出事。”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沈知砚拿起那份被苏晚遗落的医院缴费单，指尖轻轻拂过 “苏辰” 两个字，眼底的情绪复杂得像团迷雾。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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