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室的玻璃窗上凝着一层薄露，苏晚用指腹划开，看着里面熟睡的小辰。弟弟的呼吸平稳，脸色比昨天好了许多，监护仪上的曲线像温柔的波浪，起伏有致。
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了两下，苏晚走到走廊尽头接起，屏幕上跳跃的陌生号码让她指尖发冷 —— 是雇主的专线。
“沈氏新能源项目的最新进展，今晚之前必须发给我。” 男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尖锐得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别忘了，你弟弟的主治医生，现在还拿着我们的薪水。”
苏晚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喉间发紧：“昨天刚出了高明的事，沈知砚盯得紧，我需要时间。”
“我没耐心等。” 对方冷笑一声，“给你三个小时。如果看不到资料，你就等着给你弟弟收尸吧。”
电话被粗暴挂断，忙音像重锤敲在苏晚心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窗外飘落的细雨，想起昨天收到的那张照片 —— 她埋在沈知砚怀里哭泣的样子，背景里医院的标识清晰可见。
雇主的眼线，恐怕不止高明一个。
回到病房时，沈知砚正坐在床边给小辰削苹果。他的动作不算熟练，果皮断了好几次，却耐心地一点点续上，削出的苹果皮连成一整条，像条蜿蜒的红色丝带。
“回来了？” 他抬头看她，眼底带着浅淡的笑意，“林舟说你去药房了，药买到了吗？”
苏晚点点头，将手里的药盒放在床头柜上 —— 是医生开的活血化瘀的药膏，用于她颈间的淤伤。昨天沈知砚反复叮嘱她记得买，她刚才去药房，其实是想避开护工接那个电话。
“沈总怎么还在这儿？” 苏晚走到窗边，假装整理窗帘，“公司不忙吗？”
“林舟把文件送过来了。” 沈知砚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保鲜盒里，“等会儿护士来查房，让她喂给小辰。” 他的指尖沾着苹果汁，晶莹剔透，“你昨晚没睡好，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会儿？”
苏晚的目光落在他袖口的褶皱上，想起护工说他凌晨三点还在护士站询问小辰的情况。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不用，我不困。”
沈知砚没再坚持，只是拿起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正好，我整理了一些新能源项目的资料，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遗漏。”
屏幕上显示的是沈氏与欧洲某企业的合作方案，涉及核心技术转让的条款用红色标注出来。苏晚的瞳孔骤缩 —— 这正是雇主急需的信息。他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放在她面前？
“这个项目……” 苏晚的指尖悬在触控板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不是还在保密阶段吗？”
“马上要签合同了，保密期过了。” 沈知砚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上，“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快速浏览文件，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 雇主需要的是能打击沈氏的关键信息，而这份合作方案里，恰好有一个关于原材料供应商的条款存在漏洞。
如果她稍微修改一下供应商的资质数据，再把这份 “机密” 发过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晚狠狠按下去。她是来窃取情报的，是受雇于人的间谍，怎么能反过来算计雇主？
可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辰插满管子的病床，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晴晴留在 U 盘里的那句 “秦峰只是棋子”。雇主的手上沾着多少人的血？她还要助纣为虐到什么时候？
“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沈知砚突然指着屏幕上的一行字，“供应商的环保认证过期了，林舟竟然没发现。”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 正是她刚才注意到的那个漏洞。他是故意指给她看的吗？还是……
“可能是太忙了。” 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帮你标出来吧。”
沈知砚点点头，视线却始终没离开她的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苏晚用颤抖的手指在文件上做标记，心里的两个声音在激烈交战。一个说 “不能这么做，你弟弟还在他们手里”，另一个却说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更多人被伤害吗？”
三个小时的期限，在指尖的敲击声中一点点缩短。
中午护士来查房，说小辰恢复得很好，可以少量进食了。沈知砚亲自用小勺喂弟弟喝苹果泥，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常年身居高位的总裁。小辰咯咯地笑着，说沈先生的苹果泥比护工阿姨做的甜。
“因为沈先生放了糖啊。” 苏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沈知砚接了个电话，需要回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临走前，他把笔记本电脑留给了苏晚：“合作方案你再核对一遍，下午我过来拿。”
“好。” 苏晚接过电脑，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
沈知砚的目光在她颈间的淤伤上停留了片刻：“药膏记得涂。”
“嗯。”
他走后，苏晚抱着电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她撕裂。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雇主发来的催促短信，只有一个字：“？”
苏晚打开电脑，调出那份合作方案。她知道，只要稍微修改几个数据，让雇主误以为这个漏洞可以利用，就能让他们在这个项目上栽个大跟头 —— 那家供应商其实早就因为环保问题被列入黑名单，一旦签约，沈氏可以立刻以 “欺诈” 为由终止合作，而提前入局的投资方则会血本无归。
而雇主，最近正好在暗中收购这家欧洲企业的股份。
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一个既能打击雇主，又不会暴露自己的机会。
可她真的要这么做吗？背叛雇主，意味着小辰可能会有危险。她甚至不知道雇主到底是谁，有多少势力，一旦反扑，她能承受得起吗？
苏晚打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是她这些天收集到的关于李伟明的证据。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装，正在和一个陌生女人握手，背景是秦氏集团的大楼。那个女人，正是音频里和高明对话的尖锐嗓音的主人 —— 研发部当年突然离职的女助理，张莉。
李伟明（L）、张莉、秦峰、高明…… 这些名字像散落的珍珠，终于被一根线串了起来。而这根线的另一端，一定就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雇主。
如果这次能让他们损失惨重，或许就能打乱他们的部署，为自己和沈知砚争取更多时间。
苏晚深吸一口气，调出修改文档的界面。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颤抖，每敲下一个字，心脏就狂跳一分。她没有完全篡改文件，只是 “不小心” 漏掉了供应商被列入黑名单的关键备注，并将环保认证的过期时间往后延了三个月。
这样既符合她 “能力不足导致失误” 的伪装，又能确保雇主会掉进去。
发送邮件的按钮是红色的，像一个醒目的警告。苏晚的手指悬在上面，迟迟没有按下。她仿佛能看到按下之后的画面 —— 雇主震怒的脸，小辰可能遭遇的危险，沈知砚探究的眼神……
“姐，你在干什么？” 小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晚吓了一跳，猛地合上电脑。弟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靠在病房门口看着她，脸色还有些苍白。
“没什么，在帮沈先生整理文件。” 苏晚强装镇定地走过去，“怎么不多睡会儿？”
“想喝水。” 小辰拉着她的手，眼神清澈，“姐，你是不是有心事？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
苏晚蹲下身，抱住弟弟：“没有，就是有点累。”
“是因为那个坏人吗？” 小辰的声音很轻，“我听到护工阿姨说，有人威胁你。”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你……”
“我没睡着。” 小辰拍拍她的背，像个小大人，“姐，你不用怕。沈先生说，他会保护我们的。”
弟弟的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苏晚所有的犹豫。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穿透云层，突然下定了决心。
“小辰说得对。” 苏晚擦干眼泪，笑了笑，“我们不用怕。”
回到长椅上，苏晚不再犹豫，按下了发送键。邮件发出的瞬间，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冷。
害怕是真的。她怕雇主的报复，怕弟弟受到伤害，怕自己这一步棋走错，满盘皆输。
可解脱也是真的。当邮件从发件箱消失的那一刻，她感觉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生存，而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是雇主的电话。苏晚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资料收到了。”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做得不错。”
“只是运气好。” 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沈知砚盯得紧，我不敢多做停留。”
“很好。” 对方顿了顿，“后续还有任务，等我通知。”
电话挂断后，苏晚握着手机的手全是冷汗。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背叛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首到将她和雇主都拖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下午三点，财经新闻推送了一条突发消息：欧洲某能源企业股价暴跌，原因是其核心供应商被曝环保违规，合作方沈氏集团宣布暂停签约。
苏晚看着新闻里滚动的跌停数据，心脏狂跳不止。她知道，雇主在这家企业的股份，至少蒸发了数十亿。
“在看什么？” 沈知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晚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关掉新闻页面，转头看他：“没什么，看天气预报。”
沈知砚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上，没说话，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桶：“阿姨炖了汤，给小辰补补。”
他走进病房看小辰，苏晚跟在后面，看着他熟练地用勺子给弟弟喂汤，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阳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沈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小辰突然开口，嘴里还含着汤。
沈知砚的动作顿了顿，看向站在门口的苏晚，眼神深邃：“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 小辰用力点头，“护工阿姨说，男生只有对喜欢的女生才会这么好。”
苏晚的脸瞬间涨红，转身想逃，却被沈知砚叫住：“苏晚。”
她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合作方案核对完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嗯，放在你桌上了。” 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
“有个地方不太对。” 沈知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供应商的环保认证过期了，你没发现吗？”
苏晚的心脏骤然收紧，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他发现了？他是在试探她吗？
她缓缓转过身，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不起，我……”
“没关系。” 沈知砚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林舟己经处理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眼神柔和了几分：“吓到了？”
苏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错误，是故意犯的，对吗？” 沈知砚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比如高明拿到的那份假授权书，比如你刚刚‘漏掉’的供应商信息。”
苏晚的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他。他知道了？他竟然全都知道了？
“你……” 她的声音发颤，却被他眼中的温柔安抚了。
“别担心。” 沈知砚走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拂去肩上的头发，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质问，没有怀疑，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背叛，甚至…… 像是在默许。
苏晚的眼眶突然一热，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恐惧瞬间决堤。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隐瞒，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
“为什么？” 她哽咽着问，“为什么不拆穿我？”
沈知砚的目光落在她颈间的月亮项链上，沉默了很久才说：“因为我们是盟友。”
盟友。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进苏晚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是啊，他们是盟友。为了找出雇主，为了给晴晴报仇，为了保护小辰。
可只有苏晚自己知道，在这场以盟友为名的合作里，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比如她看到他时加速的心跳，比如她对他越来越深的依赖，比如刚才发送邮件时，她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 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沈知砚。” 苏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带着未褪尽的哽咽，却异常坚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知砚的眸色深了深，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我知道。”
病房里，小辰己经睡着了，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苏晚看着弟弟恬静的睡颜，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沈知砚，突然觉得，就算前路布满荆棘，就算未来充满未知，只要身边有他，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等着。”
苏晚握紧手机，指尖冰凉。她知道，这是雇主的报复来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害怕。
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沈知砚注意到她的异样，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拳头上：“怎么了？”
苏晚摇摇头，抬起头对他笑了笑：“没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温暖得像一幅画。苏晚知道，属于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不会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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