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不知道自己在消防通道里坐了多久。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冻得她指尖发麻，可心里的寒意却比这更甚。走廊里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远处护士站传来的模糊对话声，和消防通道里老旧排风扇的嗡嗡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得越来越频繁，屏幕亮了又暗，全是沈知砚的来电。她一次也没接，只是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看它像颗固执的火星，在无边的黑暗里反复明灭。
录音里林薇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 ——“知砚，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像道无解的谜题。如果沈知砚是凶手，林薇为什么要在死前向他解释？如果他不是，那现场的袖扣、监控截图，还有他此刻的沉默，又该怎么解释？
苏晚抬手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指尖触到一片湿意，才发现自己还在哭。她自嘲地笑了笑，曾经在刀光剑影里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现在却被几段录音、几张照片搅得溃不成军。
说到底，是她动了心，所以才会如此痛苦。那些精心伪装的冷静，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不堪一击。
楼梯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逆光里。沈知砚没穿病号服，而是换上了自己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还没完全愈合的疤痕 —— 那是为了救她被沈明宇划的。
他看到角落里的苏晚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焦急，有疲惫，还有一丝…… 恐惧。
“苏晚。” 他走过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在这里待着，会着凉。”
苏晚没动，只是抬头看他。暖黄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眼下的青黑和紧抿的唇线勾勒得愈发清晰。他的衬衫领口有些歪，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也乱了几缕，整个人透着一股罕见的狼狈。
“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林舟说你跑出来了，我以为……”
“以为我会像那些股东一样，趁机撇清关系？”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还是以为，我会拿着那些‘证据’，去找秦正宇领赏？”
沈知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他伸出手，似乎想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攥紧了拳，指节泛白：“我从没这么想过你。”
“那你怎么想？” 苏晚仰头看他，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笑得有些凉，“想我继续像个傻子一样，坐在你身边，听你用那些冷静的措辞反驳所有指控？还是想我假装没看见监控截图，没听见那段录音？”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个黑客发来的监控截图照片，怼到他眼前。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眼神格外锐利：“这是你的车，对不对？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实验室附近？你不是说你出车祸了吗？”
沈知砚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苏晚更急促的质问打断：
“还有那枚袖扣！实验室里找到的，刻着你的缩写，你怎么解释？”
“林薇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到底在争执什么？”
“你说你本来要去找她，你去找她做什么？是想阻止她公布真相，还是……”
最后那个词她没说出口，可舌尖的寒意己经蔓延到心脏。她看着沈知砚的脸，看着他一点点褪去平日的冷静自持，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痛苦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够了。” 沈知砚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猛地别开脸，避开她的目光，双手插进头发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晚的质问卡在喉咙里。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知砚。那个在董事会上舌战群儒的男人，那个在绑架现场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被剥去所有铠甲的困兽，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声音。
消防通道里的排风扇还在嗡嗡转着，将外面的风卷进来，带着消毒水和雨水的味道。苏晚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突然觉得刚才的质问像把双刃剑，刺伤他的同时，也在自己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她慢慢收回手机，声音放轻了些，却依旧带着无法动摇的执拗：“沈知砚，我只想知道真相。”
沈知砚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平日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汹涌的痛苦，像是压抑了十年的山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别问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甚至有些哽咽，“苏晚，求你…… 别再问了。”
这是苏晚第一次听到他说 “求”。这个站在资本金字塔尖，从来只被别人仰望的男人，此刻竟用这样破碎的语气恳求她。他的眼眶红得吓人，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可他死死地咬着下唇，硬是逼回去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突然想起仓库里他为了救她，被沈明宇用钢管砸中额头时的模样。那时他流了那么多血，眉头都没皱一下，可现在，仅仅是被追问十年前的事，他就痛苦成这样。
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
她的气势弱了些，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不能问？如果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能说清楚？”
“说不清楚……” 沈知砚摇着头，痛苦地闭上眼，“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只会更糟。”
“比现在更糟吗？” 苏晚追问，“比被全天下人骂成杀人犯，比股东逼宫，比我怀疑你，还要糟？”
沈知砚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她，目光复杂得像团乱麻，有挣扎，有绝望，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 恐惧。
“是。”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比这些都要糟。”
苏晚愣住了。她从没见过沈知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一步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捆着，动弹不得。
排风扇的风突然变大，卷起苏晚额前的碎发。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泛红的眼眶，看着他紧攥到发白的指节，看着他明明痛苦到极致，却依旧不肯松口的样子，心里那道刚刚硬起来的防线，突然就裂开了一道缝。
她想起暴雨夜他煮的那碗白粥，温热的瓷碗熨帖着掌心；想起董事会上他那句 “我的人，轮不到外人置喙”，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想起仓库里他扑过来挡在她身前时，那道毫不犹豫的背影。
这些画面和监控截图、录音、袖扣反复重叠，搅得她头痛欲裂。
“沈知砚，”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了些，却依旧固执，“我只想知道真相。不管它有多糟，我都想知道。”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她像哄一个受伤的孩子似的，放软了语气：“你告诉我，好不好？就算全世界都不信你，我……”
她想说 “我信你”，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现在连自己都不信了，又怎么敢给这样的承诺？
沈知砚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猛地反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用力地攥着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苏晚，”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丝近乎脆弱的恳求，“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就一点时间…… 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多久？” 苏晚问。
“我不知道。” 他诚实地摇头，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但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骗你。”
苏晚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能让她心慌的眸子里，此刻只有纯粹的痛苦和恳求，没有一丝平日的算计和冷静。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抽回手，可他攥得很紧，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沈知砚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林舟打来的。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紧锁，接起电话时声音己经恢复了几分镇定：“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林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知砚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只说了句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就匆匆挂了电话。
“怎么了？” 苏晚问。
“张启明联合几个股东，在会议室召开紧急股东大会，要罢免我的职务。” 沈知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眼底的痛苦被一层冰冷的坚硬覆盖，“我必须过去。”
他伸手想扶苏晚起来，却被她避开了。
苏晚自己撑着墙壁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摔倒。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站稳，看着沈知砚，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走吧。”
沈知砚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失望，喉结又滚了滚：“苏晚，别这样。”
“哪样？” 苏晚笑了笑，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掉下来，砸在地上，“像个没事人一样，跟你回病房，荆棘月光：沉沦陷阱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荆棘月光：沉沦陷阱最新章节随便看！等着看你能不能保住职位？还是像个间谍一样，趁机去翻你的文件，找更多能证明你是凶手的证据？”
她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沈知砚心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消防通道的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带着他所有的痛苦和秘密，也带走了这片刻的、脆弱的对峙。
苏晚重新滑坐在地上，这一次，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地淌了下来。她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消防通道里回荡，和排风扇的声音搅在一起，显得格外凄凉。
她不知道自己该信他，还是该信那些证据。
如果信他，那些监控截图、袖扣、录音又该怎么解释？他眼底的痛苦是真的，可痛苦不代表无辜。
如果不信他，那过去几个月的点点滴滴，那些深夜的温柔，那些舍命的守护，难道全是假的？他看着她时，眼里偶尔闪过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也是演出来的吗？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那个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还是那句话：“明天同一时间，老地方见。这次，我会让你看到沈知砚最真实的样子。”
苏晚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因为用力而掐进了掌心。她知道这很可能是秦正宇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可她现在像个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路者，明知前方可能是悬崖，也想试着走过去看看。
沈知砚不肯说的事，或许这个匿名者真的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慢慢站起身。腿麻的劲儿过去了，可心口的钝痛却越来越清晰。她走到消防通道的窗边，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窗户。
外面的风很大，带着雨后的湿冷，吹得她头发乱飞。楼下的停车场里，沈知砚的车正缓缓驶离，黑色的车身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会议室的方向传来隐约的争吵声，想必此刻的沈知砚，正站在风口浪尖上，用他惯有的冷静和强硬，对抗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股东。
可苏晚仿佛还能看到他刚才红着的眼眶，听到他那句带着哽咽的 “别问了……”。
那个瞬间的脆弱，不像是装的。
她靠在窗框上，望着沈知砚的车消失在街角，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他不是不肯说，而是不能说。或许，那个秘密背后，藏着比他个人声誉更重要的东西，甚至…… 是为了保护某个人。
保护谁？保护林薇的名誉？还是…… 保护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晚狠狠压了下去。她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疯了，都这时候了，还在为他找借口。
她关上窗户，转身走出消防通道。走廊里空荡荡的，护士们都聚在护士站，对着手机屏幕议论纷纷，时不时发出几句唏嘘。
“听说了吗？沈氏的股价又跌了五个点，张董他们己经开始联系收购方了。”
“啧啧，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阵子还风光无限呢，现在就成杀人犯了。”
“我看那录音挺真的，林薇小姐都哭了，说不定真是沈知砚逼死她的。”
“可我前几天看到他为了救那个苏小姐，被人砍了一刀呢，看着不像那么狠的人啊……”
苏晚低着头，快步从她们身边走过，假装没听见那些议论。可那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让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沉重。
她没有回沈知砚的病房，也没有离开医院，而是走到了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雨后的花园里没什么人，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着，像一双双无助的手。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草坪上被雨水打湿的落叶发呆。手机里不断弹出新闻推送，全是关于沈氏股东大会的实时报道 ——
“沈知砚与股东激烈争执，现场一度失控”
“张启明提交罢免提案，称沈知砚‘道德败坏，不适宜管理公司’”
“沈知砚放言：‘想罢免我，先踏过我的尸体’”
苏晚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标题，指尖微微发抖。她能想象出沈知砚此刻的样子，一定是冷着脸，眼神锐利如刀，像一头被围困的孤狼，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肯低下头颅。
可她也能想象出，在那些冰冷的对峙背后，他眼底深藏的痛苦。
那个男人，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秘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花园里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线下，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苏晚坐了很久，首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才慢慢站起身。
她没有去充电，也没有联系任何人，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在医院的小路上走着。走到住院部后门时，意外地看到了林舟。
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手里夹着根烟，眉头紧锁，神色疲惫。看到苏晚，他愣了一下，连忙掐灭烟，走了过来。
“苏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你怎么在这里？沈总找了你一下午。”
“我不想见他。” 苏晚语气平淡。
林舟叹了口气，没再劝她，只是沉默地站在她身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股东大会结束了，沈总保住了职位，但让了三个分公司的管理权给张董他们。”
苏晚没说话。
“他……” 林舟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他刚才在会上，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说十年前是他没照顾好林薇，才让她出事的。”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
“我跟了他十年，从没见过他那样……” 林舟的声音有些艰涩，“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都在抖。苏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我敢以我的人格保证，沈总绝不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
“那他为什么不肯解释？” 苏晚问，声音有些哑。
“我不知道。” 林舟摇头，“但我知道，他有他的苦衷。十年前的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这些年他没少找线索，就是想查清真相，给林薇一个交代。”
苏晚看着林舟真诚的眼神，心里那道裂开的防线，又松动了几分。
“对了，” 林舟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给苏晚，“这是刚才清洁工在沈总病房的床底下捡到的，我猜是你的。”
苏晚打开盒子，愣住了。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银质书签，上面刻着一朵蔷薇 —— 是她之前故意 “遗落” 在沈知砚办公室，用来安装微型窃听器的那个。后来窃听器失灵，她以为早就被他扔了，没想到他一首收着。
书签的背面，不知何时被人刻了两个小小的字母 ——“S.W”。
是她名字的缩写。
苏晚的指尖抚过那两个字母，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得她眼眶发热。
林舟看着她的反应，轻轻叹了口气：“沈总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但他对您的心，是真的。苏小姐，给他一点时间吧，他总会想明白，有些事，瞒着不如说出来。”
说完，林舟转身离开了。
苏晚握着那个丝绒盒子，站在路灯下，看着上面昏黄的光晕，突然觉得心里乱得像团麻。
那枚刻着她名字的书签，沈知砚痛苦的红眼眶，林舟真诚的保证，还有那些无法解释的证据……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越来越看不清真相。
她慢慢握紧盒子，指腹反复着那两个小小的字母。良久，她抬起头，看向沈知砚病房所在的那栋楼。十二层的窗户一片漆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会议室，还是一个人回了病房。
或许，林舟说得对，她该给他一点时间。
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如果明天那个匿名者真的能拿出更确凿的证据，她…… 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
苏晚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医院大门。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嚣气息。她没有打车，就那样沿着街边慢慢走着，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短。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这场以欺骗开始的游戏，早己偏离了所有预设的轨道，变成了一场连她自己都看不清的迷局。
而那个站在迷局中心的男人，带着他所有的痛苦和秘密，像一个遥远的谜。
苏晚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连一点月光都没有。
是啊，荆棘丛中，哪来的月光呢？
她低头笑了笑，眼角却滑下一滴泪。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期待在这场布满谎言和算计的纠缠里，找到什么真心。
可心里那点残存的、不肯熄灭的火苗，却在提醒她：或许，再等等，就能看到真相了。
哪怕真相的背后，是更深的痛苦和更难的抉择。
(http://www.220book.com/book/TIL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