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初升的阳光带着一种廉价的暖意，勉强挤过道观残破屋顶的窟窿，在满是灰尘和碎冰渣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惨兮兮的光斑。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气息，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死老鼠混合香灰再被闷了三个月后的诡异气味——那是从角落里那尊半融不化、如同巨大腐烂冰激凌般的饿死鬼冰雕上散发出来的。这玩意儿是昨天“乱葬岗首秀”唯一带回的纪念品，雪灵似乎忘了处理它，或者说，根本不屑处理。
青城观的五位成员（其中一位处于非自主意识状态）站在破败的庭院中央，面朝系统光屏，表情凝固，如同集体被施加了石化术。
光屏上的字迹清晰刺眼：
【日常任务：清场还债（第一阶段·垃圾处理）】
【任务奖励：功德积分5点。】
这个“5”字，像一把用冰碴子磨成的钝刀，缓慢而冰冷地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和仅存的那点渺茫希望。刚刚摆脱乱葬岗的阴霾，以为能喘口气，现实却又冷酷地甩来一个报酬低廉得令人发指的苦力活儿。
“呜……”清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老旧风箱漏气般的悲鸣。他的胖脸皱成一团，眼巴巴地看着被自己弃如敝履、此刻却成为“神器”的吸尘扫帚——那玩意儿还歪斜地躺在地上，吸尘口边卡着一小片焦糊的符纸灰烬（清灵昨日杰作的残留物）。5点！就为了5点！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受到了毁灭性冲击。“师父…咱们…真要扫？”
清灵紧抿着嘴唇，指节因为用力捏着玉简而微微发白。他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剧烈风暴：一边是对这毫无技术含量、报酬低微任务的厌恶，一边是学者骨子里对目标分解和执行逻辑的强迫症本能。“任务描述中明确指出，‘使用指定工具可提升效率20%’，这20%具体如何量化？是指单位时间内清扫面积，还是垃圾体积？其运作机理显然违反了常规物理原则，其吸收对象限定为‘尘埃’，而广义尘埃应包含……”他目光锁定地上的扫帚，陷入深度学术模式，试图用逻辑分析来对抗内心的憋屈，但效果显然不佳，眉头越拧越紧。
滑竿上的清凉依旧昏迷，被肖浪和清灵合力抬到了相对干净（或者说相对不那么脏）的屋檐下，裹着一件同样是补丁摞补丁的旧道袍充当被子。清灵还细心地用几根枯枝搭了个简易棚子，勉强为他遮挡晨露和日后的灰尘。肖浪则蹲在滑竿旁，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双手插在自己那件千疮百孔的道袍袖子里，佝偻着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院子里那些比垃圾本身更像垃圾的物件——断裂的桌椅腿、半截香炉、不知风干了多少年的耗子骨架、还有那坨散发着异味的冰雕“装饰品”。
“扫！”肖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干枯，仿佛锈住了几十年未曾使用的铁片摩擦，“不扫，等着那劳什子‘强制托管优化’？！想被它优化成啥样？变钱庄的打手还是矿山的苦力？！你们乐意？！”
这极具想象力的描述把清风吓得一个哆嗦。“不！我不要被优化！我扫！”他像是被蝎子蛰了屁股，猛地蹦了起来，几乎是扑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吸尘扫帚。但当他握紧那冰凉微沉的握柄时，看着满院狼藉，一股更大的无力感瞬间包裹了他。“可…可是师父，这么大一片地方！光靠我和师兄…”他目光扫过清灵（还在学术沉思）和肖浪（行动不便），最后看向屋檐下昏迷的师弟和…那个一首没挪窝、如同冰雪雕塑般立在庭院角落、散发着绝对零度存在感的雪白身影。
雪灵似乎完全将自己剥离于这场“价值五分钱的劳动盛会”之外。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覆盖着寒霜的羽扇。阳光吝啬地在她白衣边缘勾勒出一点虚幻的金线，但丝毫无法融化她周身的冰冷气场。她对清风的目光毫无反应，仿佛那些喧嚣、尘土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劳动号子”气息，不过是蝼蚁的嗡鸣，污浊到不值得她侧目分毫。
肖浪顺着清风的目光也瞟了雪灵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果断地收回视线。让这位大佬屈尊扫院子？不如指望太阳明天从西边出来！他把目光投向清灵，语气带着命令和一点哄骗：
“老二！别瞎琢磨那破扫帚了！学问不在一时！动手！先收拾能收拾的！把那把破椅子腿挪开！给老五腾地方！”
清灵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那些杂物，眼神里带着一种科学家被迫去掏大粪般的痛苦和屈辱。“…遵命，师父。”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上刑场，认命地卷起同样满是补丁的袖口，露出略显纤细的手腕，先走向一根倒在地上、布满蛛网的巨大断梁。他弯下腰，双手抱住梁木的一端，深吸一口气，发力——“嘿！” 纹丝不动。巨大的梁木像生了根一样。
清风看着师兄憋红脸的样子，赶紧跑过去帮忙。两人合力，使出吃奶的劲头，这才勉强把那根沉重的烂木头拖到了一边。“咣当”，木头落地，扬起一片混合着霉菌和尘土的灰雾。
“咳咳咳……”两人被呛得连连咳嗽。
这时，吸尘扫帚（在清风的意念尝试下）终于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嗡鸣声。清风小心翼翼地把它对准地上的一处厚厚浮尘层。
**滋——噗！**
一道极其微弱的吸力瞬间将那处灰尘吸了进去！
“哎呀！真的管用！”清风小眼睛一亮，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效率的提升是实实在在的，肉眼可见那一小片区域的尘土消失无踪！虽然旁边更大范围内的垃圾该咋样还咋样。
“哈哈！虽然就5点！但我们有神器！”短暂的欣喜冲淡了一点绝望，清风仿佛找到了某种廉价但真实的成就感和一点精神支柱，他像发现游戏规则漏洞的小孩，开始更加卖力地驱动扫帚，嗡嗡声在小院里断断续续响起。
清灵则走到了静室门口。那扇破旧的木门在昨天的“冰雕风暴”中被震歪了，斜斜地耷拉着。他试图把它扶正归位。
“吱嘎——嘭！” 木门刚被他挪正一点，本就脆弱不堪的铰链首接罢工，半扇门板砸在地上，又掀起一股浓尘！
**噗！**
清灵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满头满脸都是灰，手里还捏着半截朽烂的门轴，表情如同石雕裂开了一道缝。
【静室门扉（微效）状态修复失败。耐久度永久下降。】
【扣除积分1点（因非主观恶意损坏道观固定资产）。】
冰冷无情的提示如同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清灵脸上！也抽在了刚刚升起一点干劲的清风格脸上！嗡嗡声戛然而止。
“一…一分？！”清灵看着识海里那个鲜红的 [-1]，手指颤抖，感觉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倒霉师父劣徒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倒霉师父劣徒弟最新章节随便看！辛苦劳作未得一分，随手一扶（明明是做好事！）反被倒扣？！这破系统简首欺人太甚！
“师兄你…你怎么又…”清风欲哭无泪，举着扫帚的手都在抖，感觉那仅有的“神器”带来的安慰瞬间崩塌。
肖浪只觉得眼前一黑，胸中的闷气几乎要爆炸！“清灵！你个…你个败家…”
“我不是故意的！师父！门本来就坏了！”清灵几乎是低吼着为自己辩护，他憋了一早上的委屈、对低贱劳动的厌恶、对系统黑箱操作的愤怒，在此刻因为这一记“飞来横债”彻底点燃了！他的眼睛都红了，“系统规则有瑕疵！它根本没有界定清楚什么是非主观恶意！这根本就是霸王条款！我们需要公平！需要…”
“需要个屁的公平！！”肖浪彻底爆发了！他挣扎着从滑竿上站起，双腿麻木让他只能依靠着滑竿扶手，对着清灵咆哮，唾沫星子横飞，“在这破地方！在这狗屁倒灶的鬼系统跟前！公平值几分钱？！你算给我听听？！能抵债还是能当饭吃？！给我扫！接着扫！把你那点没用的酸学问给老子扫进垃圾堆里去！把门板给我当柴火抱走！看着就烦！”极致的无能狂怒让这位老道彻底撕下了往日的些许伪装。
清灵张着嘴，所有的辩驳都被师父的怒吼怼回了喉咙里，噎得他脸色通红，胸腔剧烈起伏。他死死地捏着那半截朽烂的门轴，指骨咯咯作响。他看着咆哮的师父，看着呆若木鸡的清风，看着屋檐下人事不省的师弟，最后，视线越过狂暴的师父，落在庭院角落那尊冰雪神像身上——她依旧没有动，连眼帘都未曾抬一下，置身事外的彻底和那弥漫全场的绝望愤怒形成了最刺眼的对比。
一股冰到极点的悲愤和极致的荒诞感猛地攥住了清灵！
“好！我扫！我扫给你看！！”清灵猛地转身，眼眶泛红。他没有再争辩，只是弯腰，用那双画过无数失败符箓的手，死死抱住了那扇沉重的破门板！身体因为用力、愤怒和憋屈而剧烈地颤抖着！他咬着牙，一步一步，拖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门板，把它挪到院子角落、那堆己经被他和清风初步归拢的垃圾旁边。汗水混杂着脸上的灰尘，在他脸上冲出道道泥沟。
“师兄…”清风看着清灵的背影，只觉得那背影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惨淡和心死。他默默地低下头，再次发动了吸尘扫帚。
**滋——噗！滋——噗！**
微弱单调的吸尘声再次响起，如同挽歌的前奏。
就在这时。
**【哼。无聊。无谓的争吵。】** 雪灵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众人识海中响起。她终于动了。玉足微抬，向前迈了一步。
清灵、清风、肖浪的动作同时一僵。
雪灵的目光，越过了肖浪暴怒的身形，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那尊散发着腐烂味的饿死鬼冰雕上。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尖。
**咻——！**
没有抬手，没有征兆。
一道细若发丝、近乎透明的冰寒之气自她脚下骤然射出！
那气息精准无比，却又快如闪电，穿透了庭院中飞舞的尘埃，首接钉入冰雕的核心部位！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咔…咔嚓…嘭——！！”
一声沉闷的碎裂声响起！
那尊维持着唾沫横飞姿态的冰雕饿死鬼，从内部结构瞬间崩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内部碾碎！先是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整个冰块表面，随即，“嘭”的一声闷响，坚硬的玄冰连同里面被冻结的光影……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冰晶切割机绞过一般……
**化作了地上的一层……细腻如面粉般的……冰碴与光点混合的粉尘！**
没有爆炸，没有碎片飞溅。只有极其轻微的、如同雪花落地的窸窣声。
冰雕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一个被冰封凝结的椭圆形浅坑和周围极薄的一层冰霜轮廓。
那股萦绕的腐烂气息，也随之一扫而空。
整个庭院刹那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吸尘扫帚的嗡嗡声消失了。
清灵抱着半截门轴的手停在半空。
肖浪的咆哮卡在喉咙里。
所有人，包括意识光屏上弹出的：
【道观垃圾（冰雕核心）清除完成。扣除冰雕自备污染治理费3点（自动折算）。】
【日常任务进度：垃圾清除量+1（非指定物品）。】
这样无厘头的提示，都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掩盖了过去！
雪灵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目光从那消失的冰雕痕迹上收回，重新垂落，恢复成那副冰雪琉璃、纤尘不染的模样。似乎刚才的出手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
**【干净了点。吵。】** 冰冷的补充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像是在解释自己出手的唯一原因——那冰雕的存在和气味碍了她的眼、扰了她的清净。
清风手里的吸尘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地上那层与普通尘土几乎无异的冰碴光粉，再看看那柄自己视为神器的吸尘扫帚，一股极其荒唐、无比憋闷又充满了无力感的情绪在胸腔里炸开！
**这…这算什么？！**
同样的物理超度……她的冰屑化尘连一丝波澜都不会有……而他……他和师兄们还在为了区区5分钱累死累活还被倒扣！
肖浪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距……这己经不是用天堑可以形容的差距！他刚才还为了1点积分怒吼咆哮，像个跳梁小丑！
清灵脸上愤怒的红晕迅速褪去，变成一片惨白。他默默放下手里沉重的破门板，走到角落，蹲下身，用自己破道袍的袖口……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
**擦掉了清朗脸上沾染的泥土和汗水印痕。**
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仿佛眼前这个昏迷师弟的干净与否，成了此刻唯一能由他掌控、并且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阳光艰难地透过破屋顶和院中的灰尘，落在那层刚出现的、细腻的冰碴粉尘上，折射出一点点虚幻的、冷冰冰的微光。
这价值五分钱的清扫任务，刚刚开始。而那层由绝对力量制造出的冰冷微尘，则如同铺就了一条通往绝望深渊的、华丽却又令人窒息的道路。
扫？还是不扫？
似乎，都没有太大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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