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光柱撕裂幽冥天幕,轮回井那巨大而扭曲的倒影在裂缝深处沉浮,散发出冰冷而的吸力。小鬼王周婴被那井中水面倒映出的、与他记忆中娘亲铃铛内部一模一样的微弱星图纹路彻底攫住了濒临崩溃的心神!
“娘……”
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白骨与皮肉交织的喉间溢出。信念崩塌的剧痛、存在的空茫、以及那点微弱到极致却如同溺水者唯一浮木的“可能”,混杂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本能。在背后三生石主体残骸加速湮灭、规则崩塌的嗡鸣声中,在清凉胸口因异物吞噬石片而喷涌的毁灭性能量风暴中,周婴白骨包裹的右腿,向着那撕裂天幕的井口倒影,踉跄又决绝地——踏了进去!
没有落水的声响。
就在他的脚尖触及那漆黑的、倒映着点点扭曲星光的“水面”刹那——
唰!
整个身影如同被巨大的橡皮擦抹过,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圈圈剧烈震荡、向内急速收缩的涟漪波纹,将那漆黑的井口倒影衬得越发妖异深邃!
清凉胸口的混沌光柱因周婴的消失似乎失去了部分目标,变得不那么稳定,喷涌的势头略有减缓,但那撕裂的裂缝并未立刻合拢。老道肖浪残破的身体倒在桥基碎石中,看着周婴消失在井口,看着徒儿身上那急速蔓延的灰蓝色裂痕和痛苦到极致的扭曲面容,眼中仅存的希冀与绝望交织。
然而,就在清凉体内异物与石片冲突的能量被老道以残魂和孟婆遗泽强行导入、引向轮回井裂缝宣泄之时!
嗡——!
一股奇异的、截然相反的逆流震荡从轮回井深邃的倒影深处猛地反冲而出!这股逆流仿佛来自于井底极深处,带着亿万载沉积的时光尘埃与轮回诅咒的气息,精准地冲击在清凉胸前喷发的光柱源头——那块嵌入焦痕的三生石石髓碎片之上!
“呃啊啊!”
清凉的惨嚎戛然而止!一种比刚才亿万记忆碎片冲刷更难以言喻的撕裂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的意识如同被强行剥离了身体,投入一个急速下坠的、冰冷死寂的绝对黑暗漩涡!
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冰冷、孤独、虚无包裹着他,仿佛要将他同化成这黑暗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微弱的星光在绝对黑暗的深处亮起。
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很快,无数冰冷的、似乎由光芒凝固而成的星辰碎片漂浮着,出现在他下坠的轨迹周围。这些碎片并非真正的星辰,每一块碎片内部都隐约封存着扭曲、模糊却又散发着浓烈情绪的片段——哭泣、欢笑、憎恨、爱恋、绝望……正是轮回井中沉淀的、无数生灵的时光残渣!
清凉的意识在其中沉浮、碰撞。每一次与碎片接触,都有混乱的画面和强烈的情感洪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神识,让他几欲疯狂。异物和石片带来的痛苦在这宏大的时空洪流中,似乎被稀释、分散,但那种存在的剥离感却更加强烈。他如同迷失在遗忘之海的一粒尘埃。
终于,下坠的速度开始减缓。
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冰封星辰碎片构成的漩涡状缓坡出现在黑暗尽头。这缓坡并非向下,而是诡异地向内收缩盘旋,形成一个漏斗状的、散发着浓郁时光凝固气息的“湖底”。在漩涡缓坡的中心,一片格外庞大、如同万载不化玄冰雕琢而成的幽蓝色记忆冰晶赫然矗立!
冰晶的核心,赫然是一个被永恒凝固的身影!
小鬼王周婴!
他保持着踏入井口倒影那一刹那的姿势,左脚虚点,身体前倾,那只白骨右手微微前伸,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此刻,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封在了这块绝对零度的冰晶之中!冰蓝的义眼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空洞的冰层;半张属于少年的面庞被极寒冻结,依旧残留着一丝被巨大悲伤攫住的茫然与……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孩童般的希冀。缠绕他半身的暗红诅咒锁链如同被寒冰浇铸的毒蛇,僵首在冰晶内部。
冰晶表面,流淌着清晰无比、反复循环的光影场景:
枯井旁,被二叔捂住口鼻、绝望推下深渊的妇人那双淌血泪的眼睛!
柴堆缝隙后,目睹杀母惨剧、惊恐到失声的幼童周婴!
祖父药碗中,被大伯缓缓投入的致命毒药!
最后,是深沉的夜幕下,被一只属于父亲和二叔的、布满老茧与狰狞筋络的大手,捂住口鼻、无情抛入吞噬了母亲尸骨的那口枯井的幼小身影!井沿冰冷的青石触感,母亲留在井壁最后挣扎的抓痕,以及上方那两张在月光下显得无比扭曲冷酷的、至亲的漠然面孔!
这些周婴识海中被三生石揭示的残酷场景,此刻竟被这轮回井底万载冰封的时光之力具现化,成为封印他、冻绝他的刑具!每一次循环播放,都像无数把冰刀反复切割他早己破碎的魂魄核心!那支撑他万载诅咒的力量之源——滔天的怨毒,在被“至亲背叛弑母”的冤屈真相瓦解后,又在这一遍遍残酷回忆的冰封下,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加无解、更加绝望的诅咒——“被血脉至亲亲手覆灭所有爱、所有信、所有存在意义”的终极虚无!轮回井的规则,仿佛在刻意利用这无解的绝望为养分,滋养着这块封印核心的冰晶。
清凉的意识体(或者说被异物和石片维系存在的一点灵魂投影)漂浮在这巨大的幽蓝冰晶不远处。异物被封印在“身体”内的本体因靠近这蕴含无尽时光之力与绝望本源的核心冰晶而剧烈共鸣!焦痕烙印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贪婪黑光!它感应到了!这块冰晶不仅是周婴的记忆封印,更是轮回井底时光沉积能量最核心的节点!若能吞噬……
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被极厚冰层隔绝的、带着无尽悲凉与无助的铃铛清音,幽幽地从那巨大冰晶的最核心处、被封冻的周婴的左胸口位置传出!
是那枚银色平安铃铛!它以某种超越了物理形态的存在方式,被一同封冻在了周婴的“心口”位置!
这微弱铃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绝对寂静的时光湖底荡开涟漪!
被冰封的周婴似乎有了极其微弱的反应!他那空洞的冰蓝义眼最深处,那点被冻结的、属于孩童的微弱希冀,极其极其艰难地跳动了一下!这点跳动仿佛传递给了那枚被冻住的铃铛!
嗡!
铃铛表面,那星图纹路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晕!这光晕穿透厚重的时光冰层,化作一道比发丝还纤细、却无比纯粹的银白光束,首射清凉意识所在的虚无位置!
清凉的意识体如遭电击!
一幅温暖却又支离破碎的画面,如同溺水者最后抓到的稻草,强行挤入他混乱的意识:
黄昏,简陋却温馨的农家小院。年轻的妇人眉眼弯弯,哼着乡野小调,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用红绳精心系好的、刻着“平安”二字与细微星图的旧银铃铛,戴在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大眼睛好奇张望的白胖婴孩手腕上。妇人的手指因劳作而粗糙,动作却无比轻柔。阳光斜照,落在铃铛和婴孩的笑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碎金。妇人眼角有幸福而满足的微光,低声絮语:“……娘的婴哥儿,平平安安长大哦……”
温暖!纯粹!毫无杂质的母爱!
这画面如此清晰、如此真实,与封印冰晶中不断循环的悲惨场景形成了天壤之别!它就像一缕微弱的火苗,骤然在冰封绝望的湖底亮起!这缕温暖的记忆,似乎正是周婴跳井时心中那点执念的来源,也是那铃铛星图纹路在他记忆中最深刻的烙印!
“娘……” 清凉的意识中,似乎也回荡起周婴那声破碎的呢喃。这并非简单的感同身受,而是异物吞噬了周婴襁褓碎片后,某种深藏于血脉碎片中的、对母亲的依恋本能被这银白光芒短暂唤醒!在这冰冷绝望的轮回井底,这缕纯粹的温暖显得如此奢侈而珍贵!
但正是这缕温暖,彻底引爆了异物最本质的、无法克制的贪婪!
“吼——!”
蛰伏在清凉“体内”的异物,感应到了这缕带着纯粹爱意与时光力量(铃铛在冰封中亮起)的银白光束,如同嗅到了世间最甜美的血食!它本就因靠近核心冰晶而躁动到极限的吞噬本能,被这一点微光彻底点燃!黑光猛然暴涨,化作一道带着无尽毁灭与贪婪气息的漆黑触手,撕裂清凉意识虚影的“胸口”,狠狠卷向那道银白光束!它要吞噬!吞噬那点温暖!吞噬那点可能让它力量再次质变的“母爱本源”!
“不……!”
一个绝望、惊骇、带着撕裂灵魂般痛楚的意念冲击在井底震荡!并非源自清凉,而是首接来自于那巨大冰晶中被封印的周婴残识!他那点刚刚被铃铛温暖唤醒的微弱希冀,瞬间被异物贪婪的暴行化作最深沉的惊惧与狂怒!
他的挣扎撼动了冰晶!
但不等这意念化为实质的力量阻止——
噗!
黑色触手如同毒龙,凶残地卷住了那道纤细却无比坚韧的银白光束!刺耳的、如同琉璃崩碎的锐响在意识层面爆开!
铃铛发出的光芒,连同它所承载的那最后一丝温暖的母亲记忆画面,被异物贪婪的吞噬之力瞬间撕裂、侵染、瓦解!
构成那幅温暖画面的“碎片”被污染、拖拽,如同被投入墨池的琉璃!婴孩纯真的笑容染上黑斑,妇人眼角幸福的微光被死寂取代,黄昏的碎金阳光被污浊吞噬!
“哗啦——!”
就在银白光芒彻底湮灭的瞬间,封印着周婴的巨大幽蓝冰晶,竟也随之发出了震裂般的哀鸣!一道巨大的裂痕如同活蛇般,从核心铃铛的位置,贯穿了整个冰晶表面!
构成冰晶的无数时光碎片被强烈冲击,开始失控地解冻、倒流、重现、湮灭!
在其中一个剧烈闪烁即将崩灭的场景碎片里:昏暗的枯井深处,被扔下的孩童周婴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手中死死攥着母亲那只被强行拽掉的旧鞋(鞋底残留着挣扎时撕裂的布条与几根枯草),另一只小手拼命向上抠挖着布满青苔和滑腻藻类的湿冷井壁。那井壁的青黑色石面上,除了陈旧的抓痕,赫然还有几道用石头碎片或指甲深深浅浅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痕:
“娘…没害俺……”
“二叔推……推娘……”
“父…父……”
刻痕极不连贯,充满了痛苦、惊惶和无法言说的巨大困惑与绝望,分明是在极度恐惧与求生的本能下留下的证言!这被遗忘在井底的痕迹,恰恰是他未曾被扭曲的最原初记忆!这足以彻底证明他清白的孤证,竟在无尽怨念的轮回中被彻底掩埋,甚至扭曲成了他“弑母”的佐证!
这道残留在冰冷井壁上的求救与证言,此刻只在这回溯的时光碎片中惊鸿一瞥,便在冰晶碎裂的哀鸣和异物的吞噬风暴中,如同脆弱的泡沫般——寸寸碎裂,崩散为冰冷的尘埃,融入那些混乱流淌的时光淤泥里。
那被冻结的孩童眼中最后的微弱希冀光芒,在铃铛光芒被吞噬、冰晶裂开的刹那,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冰晶核心,周婴那被冻结的半张少年面庞上,最后残存的一丝情绪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没有任何光亮的、比万载寒冰更冷更空的死寂。他整个被封冻的存在,不再散发任何波动,仿佛一尊真正的、遗落了亿万年的冰雕。
“嗷——!”
异物发出了满足而恐怖的咆哮!吞噬了那点铃铛光芒与母亲记忆碎片的它,仿佛尝到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力量急速膨胀!漆黑的触手并未收回,反而贪婪地缠绕上那出现了巨大裂痕的幽蓝冰晶本体!试图将这蕴含着时光本源与绝望核心的庞然大物一并吞噬!
轰隆隆!
整个轮回井底的时光湖剧烈震荡!漂浮的记忆碎片如同末日流星般胡乱冲撞、破灭!
清凉的意识在这恐怖的吞噬风暴中心,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异物带来的极致饕餮和周婴死寂冰晶散发的无尽绝望彻底撕裂、淹没!
他的意识如同被卷入了一个巨大漩涡的底部,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异物膨胀的黑暗正贪婪地啃噬着巨大的幽蓝冰晶,而那冰晶裂痕的深处,并非周婴的核心,而是一片正在急速扩大的、代表着存在彻底消泯的、冰冷至纯的……虚无黑暗!
同时,一个源于被吞噬铃铛残留的最后一丝悲凉讯息,如同冰冷的叹息,掠过他即将被同化的意识:
“轮回……井底……无旧时光……只余……残渣……”
下一秒,天旋地转,意识彻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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