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炽灯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江璃的瞳孔。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廉价咖啡和压抑的汗味混合而成的浑浊气息。冰冷的金属椅，手腕上沉重的手铐，还有对面两个警察毫无表情的脸，构成了一个标准的警局审讯室牢笼。
“姓名？”
“江璃。”
“年龄？”
“十九。”
“职业？”
“……学生。”江璃的声音干涩，刻意维持着一丝属于“江家真千金”的、恰到好处的惊惶和虚弱，尽管她的心脏正因刚才在废弃医院经历的一切而狂跳不止。
“江璃小姐，”负责主审的中年警官将一份现场勘察报告的复印件“啪”地一声拍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解释一下，凌晨两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废弃十年的博爱医院地下二层？为什么现场会发生剧烈爆炸？为什么你会和一个身份不明、身受重伤的男人在一起？他身上那些伤，还有你手上的伤，”警官锐利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被厉司爵捏出的青紫指痕和指甲缝里未洗净的暗红血污，“又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刀，切割着她精心构筑的伪装。身份不明？重伤男人？江璃的心猛地一沉。厉司爵被送到哪里去了？他们没认出他？还是……有人刻意掩盖了他的身份？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头，让几缕散乱的发丝遮住眼底飞快闪过的寒芒，声音带上颤抖，“我……我心情不好，听说那里……闹鬼，就想去探险……结果迷路了……然后……然后就听到巨响，我吓坏了，乱跑……就撞见那个人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我想救他……然后……然后你们就来了……”她语无伦次，逻辑混乱，将一个被突发爆炸吓坏了的、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扮演得惟妙惟肖。
“探险？迷路？”旁边的年轻警察嗤笑一声，显然不信，“江小姐，废弃医院地下二层，凌晨两点，带着专业级的防毒面具痕迹和不明电子设备残留信号？你管这叫探险？”他敲了敲桌上的另一份报告，那是初步的现场物证分析。
江璃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防毒面具！她当时情急之下丢在了冷冻库外！还有她入侵医院数据库留下的痕迹……虽然做了清理，但面对专业刑侦技术，未必能完全抹除！
“我……我害怕……”她只能将“怯懦”进行到底，身体微微发抖，“那些东西……是网上买的……他们说探险需要……”
中年警官审视着她，眼神锐利如鹰隼，没有立刻戳破她的谎言。他慢条斯理地翻开另一份文件夹，推到江璃面前。
“法医那边对那位重伤昏迷的‘无名氏’先生做了紧急毒理和病理筛查。除了爆炸造成的严重物理创伤和失血性休克，”警官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报告的一行字上，“在他的血液和神经系统中，发现了高浓度的、长期残留的新型神经阻断剂——‘冥河-7’。初步判断，这种药物残留，至少在他体内存在了……十年以上。”
“冥河-7”？神经阻断剂？十年残留？！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江璃脑中轰然炸响！瞬间贯通了之前所有的疑点碎片！为什么厉司爵的某些反应会显得矛盾？为什么他对芯片的抵抗有时会如此艰难？为什么在芯片被移除后，他意识深处会涌出那些被篡改、被压制的记忆碎片！
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这种长达十年的神经毒素侵蚀！
“这种阻断剂，”中年警官的声音冰冷，如同在宣读判决书，“主要作用于大脑边缘系统和前额叶皮层，长期使用会严重削弱个体的自主意识、情感反应和道德判断能力，使其更容易接受外部指令，甚至……被植入特定的行为模式和虚假记忆。在己知的国际黑市档案里，它与某些……高度机密的非法人体控制实验有关。”警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江璃的脸，“江小姐，一个体内残留着这种可怕药物长达十年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巨大的冲击让江璃几乎无法维持脸上的表情！十年！那几乎是厉司爵的少年时期就被……操控了？她的养母是十年前遇害！处决名单是十年前！芯片接口上的S-001编码！S计划？！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延续了至少十年的巨大阴谋！而厉司爵，极有可能不是加害者，而是……一个控了十年、身不由己的受害者？！
“我……我不知道……”江璃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这一次不再是伪装，“我真的不认识他……只是碰巧……”她必须咬死这点！在彻底弄清楚真相之前，在厉司爵醒来之前，她不能暴露任何关联！
“碰巧？”中年警官显然不信，他拿起桌上一个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东西。
江璃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那张焦黄的纸片！
在废弃医院手术室的混乱中，厉司爵紧握在手，最后飘落在地的那张纸片！此刻，它被小心地装在证物袋里，上面还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和陈旧的灰尘。纸片的一角，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清晰可见。
警官将证物袋推到江璃面前，强光下，纸片上的字迹清晰得刺眼。
正面，是她养母那娟秀而有力、她无比熟悉的笔迹，写满了整张纸片，字里行间充满了急切、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司爵，记住！你不是‘样本S-001’！你是厉司爵！你的记忆被篡改了！‘夜皇’不是你！那份名单不是你的意志！是他们用芯片和‘冥河’控制了你！
‘S计划’的核心在‘彼岸’实验室！坐标……（后面字迹被血迹和污渍严重污染，模糊不清）
找到‘钥匙’！摧毁‘主脑’！它能解除所有控制！
保护好小璃！她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字迹在此处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用力划掉，几乎无法辨认）
永别了，孩子。活下去，找回你自己。—— 林婉（江璃养母本名）”
绝笔信！这是养母林婉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绝笔信！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璃的心上！不是“夜皇”！记忆被篡改！“S计划”人体控制实验！“冥河”毒素！芯片控制！钥匙！主脑！保护她！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愤怒、悲伤、震惊、以及对厉司爵那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养母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试图保护厉司爵！都在试图揭露真相！
“林婉，”中年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根据初步调查，是十年前博爱医院的一名护工，也是你，江璃小姐的养母，对吧？她的死因，档案记载是意外车祸。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他的手指重重敲在证物袋上，“这份明显写于十年前、涉及所谓人体控制实验的绝笔信，为什么会出现在昨晚的爆炸现场？为什么会由那个重伤的‘无名氏’贴身携带？而你的养母，为什么会用如此亲密的语气称呼一个陌生人‘司爵’？并让他……保护你？”
审讯室的空气凝固了。所有矛头，所有疑点，都尖锐地指向了江璃！
江璃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她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暂时稳住警察，又能为她和厉司爵争取时间、并且不暴露她真实能力的解释！
“我……我不知道这张纸……”她抬起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是真实的悲恸，“妈妈她……她从来没提过这些……十年前她出事……我还在乡下……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将“失怙孤女”的脆弱和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至于那个人……我救他的时候……他手里……就死死抓着这个……可能是他……从哪里捡到的旧东西……”她将矛头巧妙地引向“无名氏”厉司爵的神秘性。
中年警官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江璃的表演和身份（江家刚认回的千金）又让他有所顾忌。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助理探进头来：“张队，那个重伤员的紧急血型配比和基础病理补充报告出来了，需要您签个字确认后续治疗方案。”
中年警官（张队）起身，对年轻警察使了个眼色：“看好她。”然后拿着报告走了出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江璃和那个年轻警察。年轻警察显然经验不足，注意力被门口的法医吸引了一瞬。
就是现在！
江璃被铐在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甲盖内侧，一个比芝麻还小的、伪装成皮肤纹理的微型信号发射器被激活！一道无形的、加密的微脉冲信号瞬间发出！
信号的目标，是她藏在外套内衬夹层里的一枚超微型处理器。这枚处理器唯一的任务，就是等待这个特定频率的激活信号，然后自动执行预设的、最高优先级的黑客指令——入侵当前所在位置半径百米内的、安全等级最高的局域网！
目标：市局刑侦支队核心档案数据库！
指令：检索关键词组合：“厉司爵”、“林婉”、“博爱医院”、“福利院”、“十年前”！
处理器开始无声地高速运转，利用警局内部无处不在的Wi-Fi信号作为跳板，如同一条隐形的数据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向核心数据库的防火墙！江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维持着泫然欲泣的脆弱表情，指尖在冰冷的手铐上无意识地着，仿佛在寻求安慰。
年轻警察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上的文件，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
江璃藏在头发里的、伪装成普通耳钉的微型骨传导耳机，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只有她能感知到的震动！入侵成功！检索完成！一份被标记为“绝密-儿童福利院归档（己销毁）”的加密电子档案，被强行破解传输到了她的微型处理器中！
她的大脑仿佛被一道强光劈开！
微型处理器的内置存储器容量极小，只能存储压缩后的关键图像信息。此刻，一张分辨率不高、带着岁月划痕的黑白电子照片，清晰地投射在她视网膜前方的隐形晶片上！
照片背景：一个有着彩色滑梯和秋千的破旧院子，阳光很好。
照片人物：左边，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笑容温柔灿烂的年轻女子——正是她的养母林婉！右边，站着一个穿着同样破旧但干净衣服的男孩。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瘦削，但脊背挺得笔首，眉眼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和早熟的冷峻。
男孩的五官轮廓……虽然稚嫩，但那深邃的眼眸，紧抿的薄唇，眉宇间的孤傲……江璃绝不会认错！
是厉司爵！少年时期的厉司爵！
照片下方，一行打印的小字：
【星火福利院 - 199X年夏 - 林婉（护工）与院童：厉司爵】
轰——！
江璃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重组！
少年厉司爵！星火福利院！护工林婉！
养母林婉认识厉司爵！不仅认识，而且是在他少年时期！在福利院！她甚至可能是照顾过他的人！
处决名单上“执行人：夜皇”的签名！
芯片接口上的S-001！
十年神经阻断剂残留！
养母绝笔信中的“司爵”、“孩子”、“保护”……
还有这张照片！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张陈旧的照片，被照片上养母温柔的笑容和少年厉司爵那倔强而孤独的眼神，彻底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碎又无比清晰的真相！
厉司爵，根本不是杀害养母的凶手！他极有可能和她一样，是“S计划”的受害者！甚至更早！他是“样本S-001”！是被从小控制、被篡改记忆、被塑造成“夜皇”这把刀的……傀儡！
那份处决名单上的签名……很可能是在药物和芯片控制下，被强行执行的命令！清除知情者……清除的，恰恰是试图保护他、唤醒他、揭露真相的……林婉！
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愤怒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淹没了江璃！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几乎要冲出来的哽咽和嘶吼！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张队拿着签好字的报告回来了，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便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那男人没有看江璃，目光却如同实质般扫过整个审讯室，最后落在桌上那张装在证物袋里的焦黄纸片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杀意。
江璃的瞳孔骤然收缩！骨传导耳机里，一个极其微弱、却让她汗毛倒竖的电子信号被捕捉到——三长两短！是“清洁工”！这个人，是混在警察队伍里的“清洁工”！他的目标，就是那张纸片！就是她和厉司爵！
“江小姐，”张队的声音打断了江璃的思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鉴于案情重大且疑点重重，我们需要对你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并暂时扣押所有相关物证，包括这张纸。同时，那位重伤员身份不明，伤势危重，将由我们警方接管监护，进行进一步……”
“等等！”江璃猛地抬起头，打断了张队的话。她的声音不再有丝毫怯懦，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张队和那个便装男人都微微一怔。
她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匕首，越过张队，死死钉在那个便装男人身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张警官，”她的声音清晰地在审讯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落地，“在你们‘接管监护’之前，在你们‘扣押物证’之前……”
她缓缓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手腕上那狰狞的青紫指痕在灯光下异常刺眼。她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讥诮，落在那张焦黄的纸片上。
“我建议你们，先看看那张纸的……背面。”
张队和年轻警察同时一愣。便装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
张队下意识地拿起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脆弱泛黄的纸片翻了过来。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纸片的背面显露出来。
上面没有文字。
只有半个残缺的、带着暗红色印泥痕迹的印章图案。
那图案，即使残缺了一半，也足以让张队和年轻警察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剧变！
那是一个狰狞的、滴血的狼头！狼头上方，是一轮残缺的血色弯月！
这个印章图案，与十年前那份“夜皇”处决名单顶端的徽记，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此刻，这个象征着死亡命令的印章，赫然清晰地、带着讽刺意味地，印在了养母林婉绝笔信的背面！与正面那些饱含血泪、试图唤醒厉司爵的字迹……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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