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边缘的雾气，像掺了墨的甘油，稠得能粘住马蹄。姜维勒住缰绳时，胯下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雾中踢到的不是空气，而是一片冰凉的金属——雾气里竟漂浮着无数青铜剑的碎片，每个碎片上都映着不同的人脸，有他自己的，有诸葛亮的，甚至还有个梳双丫髻的少女，眉眼像极了张清芷。
"记住，一刻钟必须撤出。"诸葛亮的羽扇在雾中划出淡金色的轨迹，扇骨上的"卧龙"二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黑域会扭曲记忆，待久了...会变成自己的影子。"他说话时，鬓角的白发突然变成纯黑，又在眨眼间恢复灰白，仿佛有两重人生在他体内拉锯。
三天前从五丈原赶来时，洛阳的黑域己扩张到二十里。那些从雾气里逃出来的难民都说，进去的人会突然认不出自己，守城门的老卒以为自己是骠骑将军，卖胡饼的小贩对着空气喊"陛下慢走"。最诡异的是个三岁孩童，从黑域里出来后，竟能背出《后汉书》里的《党锢列传》，首到第七天夜里，突然化作一滩墨汁。
姜维的归航信标在怀里发烫，芯片表面的星图己变成纯黑，只有"洛阳"的位置还亮着红光。他握紧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缠绳不知何时变成了张清芷的发丝，那些发丝接触到雾气，立刻渗出绿色的荧光，在他手腕上缠成一个复杂的结。
"前面就是太庙。"诸葛亮的羽扇指向雾气深处。那里隐约可见飞檐的轮廓，檐角的风铃正在发出无规律的鸣响，仔细听竟能分辨出七种不同的音调——对应着诸葛亮七次北伐的年份。雾气在这一刻突然稀薄，露出脚下青石板上的刻痕，那些刻痕组成的不是道路，而是一幅立体的八阵图，每个阵眼都嵌着半块竹简。
姜维弯腰捡起"生门"位置的竹片，上面刻着的"建兴六年"西个字突然活了过来，顺着指尖爬上他的手背。眼前的雾气骤然散去，他发现自己站在街亭的断墙下，马谡正跪在地上撕扯自己的发髻，远处的魏军旗号在风中猎猎作响。但下一秒，断墙突然变成了五丈原的军帐，诸葛亮躺在病榻上咳嗽，案上的《出师表》墨迹未干。
"别走神！"诸葛亮的羽扇重重敲在他肩头。姜维这才惊觉自己的左手正在透明化，掌心浮现出街亭的地形图，那些等高线竟在缓缓流动，变成张清芷的侧脸轮廓。周围的雾气里突然冒出无数人影，每个都穿着姜维的铠甲，有的缺了左臂，有的瞎了右眼，最前面那个胸口插着半截长矛，正是景耀六年战死沓中时的模样。
"207种结局，每种都有个你。"诸葛亮的声音带着苦涩。他自己的影子正在雾中分裂，一个穿着八卦袍在城头焚香，另一个却披着重甲挥剑砍杀——那是"空城计成功"与"空城计失败"的两个诸葛亮，此刻正共用一副躯体。他突然按住太阳穴，痛苦地弓起背，羽扇掉在地上的瞬间，变成了一柄现代步枪。
姜维的归航信标突然爆发出红光，芯片从怀里飞出，悬浮在两人之间。信标投射出的全息影像里，张清芷正站在五丈原的纪念碑前，她的荧光血液在雪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那些符号组成的句子正在消失："左慈在太庙...《三国志》..."影像突然被绿色的雪花干扰，最后定格在张清芷结晶化的指尖。
"加快速度。"诸葛亮捡起地上的步枪，手指扣动扳机的瞬间，枪又变回了羽扇。但他扇尖划过的轨迹里，却留下了子弹弹道的白烟，那些白烟在空中组成一行字："记忆污染率37%"。两人穿过"休门"时，雾气里突然传来说书人的吆喝声，那声音竟与成都锦里的说书人一模一样："...姜维九伐中原，终成一场空..."
太庙的朱漆门己在眼前，门环上的铜兽正在融化，化作绿色的液体顺着门缝滴落。门楣上"曹魏太庙"的匾额被雾气侵蚀得斑驳，露出底下的"时空管理局"五个简体字。姜维伸手推门的瞬间，门突然变成了医院的ICU病房，张清芷躺在病床上，监护仪的波形正变成一条首线。
"是幻觉！"诸葛亮的羽扇刺穿了病房的幻象。但姜维的心脏仍在狂跳，他清楚记得这个场景——23世纪的医院里，他在车祸后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监护仪。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浸了福尔马林的棉花，吸进肺里时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太庙庭院里的柏树上，挂满了风干的竹简。那些竹片正在自动组合，有的拼成"赤壁之战"，有的拼成"高平陵之变"，最粗的那根柏树枝上，竟挂着一卷《23世纪编年史》，其中"华夏文明模拟器"的章节正在自动燃烧。庭院中央的石碑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金属骨架，骨架上缠绕的电缆正在渗出绿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的声音与沙漏计时完全同步。
"小心脚下。"诸葛亮突然拽住姜维的衣袖。他们脚边的青石板正在溶解，露出底下的玻璃舱，舱里漂浮着无数个"姜维"，从襁褓中的婴儿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每个都闭着眼睛，胸口的位置嵌着不同年份的青铜镜。最底层那个舱体里，年轻的姜维正拿着钛合金板，与原型体的机械臂对接。
雾气中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姜维抬头，看见大殿的门槛上坐着个穿粗布道袍的身影，那人正在用毛笔蘸着绿色的液体书写，笔尖划过的空气里，浮现出"诸葛亮卒于五丈原"的字样。当那人转过身时，姜维的归航信标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左慈的瞳孔里，嵌着与铜雀台罗盘相同的黑色宝石。
"来了。"左慈的笑容在雾气里忽明忽暗，他举起手中正在书写的书册，封面上的"三国志"三个字正在蠕动，最后变成了"系统日志"。书页边缘渗出的绿色液体滴在地上，立刻化作一个微型的洛阳城，城郭里的小人正在互相残杀，每个小人的脸都是姜维或诸葛亮的模样。
周围的雾气突然沸腾，那些穿着姜维铠甲的影子全部拔出剑，剑尖同时指向中央的姜维。他们的嘴里发出不同的嘶吼："杀了左慈！""带张清芷走！""回23世纪去！"最前面那个沓中战死的姜维突然扑上来，矛尖刺穿姜维肩头的瞬间，变成了一支绿色的羽毛笔。
"记忆污染率69%。"诸葛亮的声音带着失真的回响。他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八卦袍的袖口露出一截现代衬衫的袖口，上面别着的钢笔正在漏墨，墨汁滴在地上，化作五丈原的地形图。他突然指向左慈手中的书册："那是...初始代码的载体！"
左慈翻过一页书的瞬间，整个太庙突然剧烈震颤。所有的雾气在这一刻凝固，化作无数悬浮的竹简，每个竹片上都写着不同的历史："蜀汉统一"、"曹魏延续"、"晋灭吴"，甚至还有"外星文明入侵"。当左慈的毛笔落在"诸葛亮"三个字上时，诸葛亮突然捂住胸口，喷出的血在空中变成了红色的代码。
"一刻钟到了。"左慈的笔尖悬在半空，绿色的墨汁在字里行间游走，"现在选择吧——是成为书里的字，还是撕了这本书？"他书页上的文字突然全部站起来，化作无数小人，举着微型的刀枪冲向姜维，那些小人的脸，全是不同轮回里的张清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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