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营的篝火在夜风中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营地中央那道焦黑的深沟映照得如同大地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与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喧嚣的血誓与怒吼己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刻骨恨意的沉默。
林惊鸿倚靠在王铁柱临时用木桩支起的简陋担架旁,脸色惨白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焦黑的右臂无力垂落,皮肉碳化翻卷,露出下方焦黑的骨骼和断裂的肌腱,狰狞可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尤其是右臂,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体内经脉更是如同被飓风彻底犁过,残破不堪。左臂伤口因强行刺血立誓,失血加剧,此刻也传来阵阵虚脱的眩晕。
“门主!您撑住啊!”王铁柱眼眶通红,用浸透烈酒的布条小心擦拭她左臂的伤口,声音带着哭腔。张老则颤抖着双手,将研磨好的止血生肌药粉混合着烈酒,试图敷在右臂的焦黑创面上,但刚一接触,林惊鸿便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剧烈颤抖。
“不行!创面太大!邪毒(感染)己入骨!必须……必须剜去腐肉!否则……”张老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老脸煞白,声音绝望。以他的经验,这种程度的烧伤加上邪毒侵蚀,几乎等于宣判了这条手臂的死刑!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剜……剜肉?”王铁柱手一抖,药粉洒落。在这缺医少药、疼痛难忍的边关营地,剜肉之刑无异于酷刑!门主如何承受得住?!
“不……”林惊鸿艰难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微弱,“不能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右臂的伤势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碳化感染,更蕴含着之前湮灭时残留的狂暴能量余毒(暗金、猩红、阴寒混合),以及强行爆发赤凰真血带来的本源反噬!普通剜肉清创,只会加速能量余毒的扩散和反噬,死得更快!
唯一的生机,在于“烬渊同息”的通道,在于那同源而生的力量循环!
她强忍着剧痛,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艰难地“内视”自身。残破的经脉如同被战火蹂躏的焦土。“烬渊同息”的通道也因之前的剧烈冲击而变得极其黯淡脆弱,但并未完全断裂。通道的另一端,连接着不远处另一副担架上昏迷的夜烬。
夜烬的状态同样糟糕。他蜷缩着,俊美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后背那道巨大的伤口在混乱能量的反噬下彻底崩裂,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同样呈现出焦黑的碳化迹象,散发出与林惊鸿右臂伤口相似的、混合了多种狂暴能量的余毒气息。他体内的三股力量似乎因耗尽而暂时蛰伏,但那蛰伏之下,猩红毁灭的暴戾意念如同休眠的火山,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胁。
同源……能量余毒……循环……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在林惊鸿濒临涣散的识海中成型。
“扶我……过去……”她沾满血污的左手,指向夜烬的方向。
“门主!您……”王铁柱和张老都惊呆了。
“听令!”林惊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铁柱含泪,与张老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担架,将林惊鸿挪到夜烬的担架旁。两副担架并排放在篝火旁,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同样伤痕累累的脸。
林惊鸿侧过头,目光落在夜烬后背那狰狞的伤口上。那混合的能量余毒气息,与她右臂的如出一辙!她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尖因剧痛而颤抖,缓缓伸向夜烬后背的伤口边缘。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焦黑翻卷皮肉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同源共鸣感,顺着“烬渊同息”的通道猛地传递过来!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意念和同源伤口的靠近,夜烬体内蛰伏的、那缕极其微弱的冰蓝生机之力(圣胎本源),如同沉睡的种子感应到了春雨,竟微微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林惊鸿体内那被重创、沉寂的赤凰真血核心,也因这同源生机之力的微弱牵引,挣扎着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灼热气息!
就是现在!
林惊鸿眼中厉色一闪!她不再犹豫,将全部残存的精神意志,化作最精密的探针,疯狂注入“烬渊同息”通道!目标——引导那缕冰蓝生机之力!
“引……冰蓝……入我右臂……”意念艰难而清晰地传递。
仿佛是遵循着某种本能的指引,那缕微弱却精纯的冰蓝生机之力,竟真的顺着林惊鸿的意念引导,如同最温顺的溪流,缓缓溢出夜烬的伤口,顺着“烬渊同息”通道,流淌向林惊鸿焦黑的右臂!
冰蓝能量流接触焦黑创面的瞬间!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混合着奇异的麻痒感瞬间席卷林惊鸿的神经!焦黑的碳化组织在冰蓝生机的刺激下,如同被强行唤醒,发出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声响!伤口边缘坏死的皮肉开始软化、剥离,露出下方被灼烧得发黑、但尚存一丝活性的组织!那混合的能量余毒如同遭遇克星,被冰蓝生机强行冻结、压制!
有效!虽然剧痛难当,但这冰蓝生机之力,如同最精妙的冷冻清创术,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清除着创面的坏死组织和余毒,同时为残存的组织提供一丝微弱的生机滋养!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冰蓝生机之力只能清除余毒、唤醒生机,却无法修复被焚毁的经脉和骨骼!更无法补充她自身枯竭的生命本源!
“引……赤凰……入他背……”林惊鸿强忍着右臂传来的、如同被千万冰针刺穿的剧痛,再次凝聚意念,目标转向自身那被禁锢的赤凰真血核心!
这一次,她不再强行爆发,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因同源冰蓝牵引而活跃了一丝的赤凰气息,顺着通道,缓缓探向夜烬后背伤口深处——那里,同样残留着狂暴的能量余毒,更需要磅礴的生机来修复被反噬撕裂的脏腑和经脉!
当那缕微弱的、带着灼热创生意念的赤凰气息接触到夜烬伤口深处的刹那!
奇迹发生了!
夜烬后背伤口深处蛰伏的、被余毒侵蚀的肌肉组织和断裂的细微血管,仿佛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生命之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极其缓慢地蠕动、弥合!那冰蓝生机之力如同得到了最强大的助力,清除余毒和冻结坏死组织的速度陡然加快!更奇妙的是,夜烬体内那蛰伏的、代表他本源意志的银灰色能量,似乎也因这同源创生之力的滋养,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循环!一个微弱却真实的能量循环雏形,竟在两人濒死的身体之间,通过“烬渊同息”通道艰难地建立起来!
夜烬的冰蓝生机之力 --> 清除林惊鸿右臂余毒,唤醒残存组织生机 --> 林惊鸿的赤凰创生之力 --> 修复夜烬后背深层创伤,滋养其本源 --> 微弱反哺林惊鸿枯竭生机!
虽然这循环极其微弱、缓慢,且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冰火交织的痛楚),但它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带来了生的希望!
林惊鸿精神高度集中,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汗水混合着血水从她额头滚落。王铁柱和张老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连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篝火的光芒在两张苍白的脸上跳跃。
不知过了多久,林惊鸿右臂焦黑创面边缘的坏死组织己被冰蓝生机之力清理了大半,露出了下方被灼伤、但尚存活性的暗红色肌肉,虽然依旧狰狞,但己不再有碳化的死气,反而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机。夜烬后背伤口的崩裂之势也被强行遏制,翻卷的皮肉在冰蓝与赤凰交织的微光下缓慢弥合,深可见骨的创口似乎浅了一丝。
就在这时!
“咳……咳咳……”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咳嗽声,从柳寒烟的担架上传来。
“柳姑娘!”张老惊喜地低呼。
柳寒烟艰难地睁开眼,眼神依旧涣散虚弱,但比之前清明了许多。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篝火旁并排躺着的林惊鸿和夜烬,看到林惊鸿焦黑的右臂和两人之间那微弱却奇异的能量流转,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担忧。
“小……姐……”她挣扎着想说话,却因牵动伤口而剧烈咳嗽起来。
“别动!先别说话!”张老连忙上前安抚。
柳寒烟摇摇头,沾着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胸口衣襟内侧残留的破口,嘴唇翕动,用尽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狼……牙……图……不止……一个……萨满……活祭……”
狼牙图腾不止一个?萨满?活祭?!
林惊鸿心头剧震!分神之下,维持的能量循环瞬间波动!
“噗!”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右臂传来的剧痛骤然加剧!夜烬的身体也因循环不稳而猛地抽搐了一下,后背伤口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
“门主!”王铁柱和张老惊呼。
林惊鸿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的刺痛,稳住心神,重新维持住那脆弱的循环。但柳寒烟带来的情报,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北狄萨满!活祭!不止一个图腾!
这意味着元澈和北狄的阴谋远未结束!那深沟中的图腾残留并非终结,而是……某种更庞大、更邪恶仪式的开端?!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她林惊鸿和惊鸿门!
篝火的光芒在林惊鸿眼中跳跃,映照着冰冷的杀意与深沉的忧虑。惊鸿门初立,强敌环伺,自身与夜烬重伤濒死,柳寒烟未愈,如今又添北狄邪法之危……
前路,是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与血腥。
然而,就在这沉重的压力下,她感受着右臂伤口在冰蓝生机下传来的一丝丝微弱却真实的麻痒(新生组织的感知),感受着“烬渊同息”通道中那艰难流淌的、代表着生机的循环力量。
这痛苦而脆弱的循环,是枷锁,也是……生机。
她缓缓闭上眼,不再抗拒那冰火交织的痛苦,反而如同拥抱命运的磨砺,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引导着、淬炼着。焦黑的右臂在冰蓝微光下,仿佛一块投入熔炉、正被反复锻打的顽铁。
营火熊熊,映照着两张苍白而坚韧的脸庞。
烬渊与赤凰,在这血与火的边关营地,于濒死之境,以痛苦为薪柴,开启了属于他们的——同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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