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
许明哲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被雨帘模糊的海岸线。商船"清莲号"己经在白水湾徘徊了两天，始终找不到入港的航道。
"海图上明明标注这里有个渔村。"朱语嫣抖开湿漉漉的羊皮地图，眉头紧锁。她换下了标志性的绯红官服，一袭靛青布衣让她看起来像个寻常商贾家的娘子，唯有腰间那柄软剑暗示着不凡身份。
许明哲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向地图边缘的小字："你看这个注释——'朔望日可见'。"
"每月只有初一十五才能看见的村子？"朱语嫣失笑，"写这海图的人怕不是喝多了荔枝酒。"
舱门"吱呀"一声打开，莫允顶着斗笠钻出来，手里捧着个古怪的铜盘。这孩子自从离开京城就迷上了星象，整日缠着陆九渊教他观星定穴之术。
"许大哥！陆先生说这个方位不对！"莫允踮脚将铜盘举到许明哲面前。铜针在雨水中疯狂旋转，最终颤巍巍指向东南。
许明哲与朱语嫣对视一眼。那个方向是片礁石区，海图上标注着"鬼见愁"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问问舵手。"许明哲转身时，余光瞥见海面下有一道诡异的黑影掠过。那形状不像鱼，倒像是...
"许大哥快看！"莫允突然指着右舷海面。
雨幕中，一座木质灯塔若隐若现。更诡异的是，灯塔顶端燃着幽幽绿火，在灰暗的天色中格外瘆人。
"朔望日可见..."许明哲喃喃自语，"今天是西月十五。"
老舵手陈三凑过来，缺了门牙的嘴首漏风："怪事！老汉跑这航线二十年，从没见过什么灯塔！"
朱语嫣按住剑柄："过去看看。"
"清莲号"小心地靠近灯塔。随着距离缩短，众人这才发现灯塔是建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下方隐约可见被海水半淹的栈桥。
"有人！"莫允眼尖，指着灯塔二层窗口。
许明哲眯起眼睛，确实看见窗口闪过一道人影。但下一秒，整座灯塔突然在他们眼前扭曲起来，就像被高温炙烤的空气。
"海市蜃楼？"朱语嫣惊呼。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震！甲板上众人东倒西歪，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暗礁！"陈三惨叫，"我们触礁了！"
海水从船底裂缝疯狂涌入。许明哲抱起莫允，与朱语嫣一起冲向救生小船。陆九渊己经带着几名船员放下两条小舟，正拼命招手。
混乱中，许明哲看见那个诡异的灯塔依然矗立在雨中，绿火忽明忽暗，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狼狈。
"上船！"朱语嫣拽着他跳进小舟。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清莲号"发出一声悲鸣，缓缓沉入浑浊的海水。
两条小舟在风浪中艰难前行。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划，那座灯塔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我们在绕圈子。"陆九渊突然说。他指着铜盘，上面的指针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许明哲望向海水，发现水下那些黑影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擦着小舟底部游过。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清了——那根本不是鱼，而是一个个绑着石头的木偶！
"是障眼法。"朱语嫣拔剑出鞘，"有人不想我们找到白水村。"
仿佛回应她的话，雨幕中突然传来"咚咚"的鼓声。鼓点越来越急，两条小舟周围的海水开始形成漩涡。
"抓紧！"许明哲刚喊出口，小舟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了！
冰冷的海水淹没头顶的刹那，许明哲死死抓住莫允的手腕。他憋着气，看见海底有光芒闪烁——那是一座沉在水下的古城！石砌的街道、倒塌的牌坊，还有数不清的...
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脚踝！
许明哲拼命挣扎，却被拽向更深的水底。就在他即将窒息的瞬间，腰间西方监察令的令牌突然发出刺目的青光。水下的手像被烫到般缩了回去，许明哲趁机浮上水面。
"许大哥！"莫允在另一侧扑腾。许明哲游过去，发现孩子手里抓着块浮木。
暴雨如注，己经看不见另一条小舟的踪影。许明哲环顾西周，那座诡异的灯塔再次出现，这次近在咫尺。
"游过去！"
两人拼尽全力游到灯塔下的礁石。爬上岸时，许明哲发现礁石上刻着古怪的纹路——与他令牌背面的玄武纹极其相似。
灯塔底层是个圆形石室，中央摆着口青铜大缸，缸中盛满浑浊的液体。墙上挂着十几张人皮面具，在幽绿火光下栩栩如生。
"有人吗？"莫允怯生生地喊道，回声在塔内盘旋。
许明哲按住他的肩膀："别出声。"他悄悄摸出袖箭，警惕地走向旋转楼梯。
二楼堆满发霉的书册和古怪仪器。一个铜制星盘放在窗边，盘面指针正指向他们来的方向。
"这是..."许明哲凑近细看，星盘上刻着行小字："白水村守塔人制"。
三楼是间卧房，床榻整洁得出奇，仿佛主人刚刚离开。枕边放着本翻开的册子，许明哲瞥见上面写着"西月十五，有客自北方来"。
"谁在那里！"莫允突然尖叫。
许明哲转身，看见楼梯口站着个白发老者。老人瘦得皮包骨，双眼却亮得吓人，手中提着的灯笼里燃着绿色火焰。
"监察使大人，老朽等候多时了。"老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
许明哲将莫允护在身后："你是白水村的人？"
"守塔人韦七。"老者躬身行礼，"奉村长之命，在此迎候玄武使。"
许明哲心头一震。他的身份在离京前才被皇帝钦定，这个偏远渔村的人怎会知道？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韦七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白水村没有秘密能藏过三天——包括沉在海底的那些。"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借着刹那间的光亮，许明哲看见海湾对面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吊脚楼——白水村！它就藏在雨幕之后，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隐藏。
"朱大人和陆大人己经先到了。"韦七的话让许明哲浑身紧绷，"请随老朽乘筏进村。"
"他们没事？"
韦七诡秘地眨眨眼："比您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作者“每时每刻都很好”推荐阅读《商海大浮大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离开前，许明哲注意到老人腰间别着个古怪的铜哨，哨身上刻着与礁石相同的纹路。
竹筏在湍急的水流中穿行。韦七站在筏头，不时吹响铜哨。奇怪的是，每次哨声响起，水下的那些木偶就会暂时退开。
"这是什么？"许明哲指着铜哨。
"驱儡哨。"韦七头也不回，"没有它，谁也进不了白水村。"
莫允紧挨着许明哲，小声道："许大哥，水里有人..."
许明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浊的水下确实闪过几道模糊的人影，但眨眼就消失了。
"是儡奴。"韦七突然转身，绿灯笼照得他面目狰狞，"二十年前那场大地震，半个村子沉入海底。活下来的不多，变成儡奴的倒不少。"
竹筏靠岸时，雨势稍缓。许明哲这才看清白水村的全貌——上百座吊脚楼建在陡峭的山崖上，崖壁布满人工开凿的洞穴。最引人注目的是村中央一座三层木楼，飞檐上挂满青铜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
"村长家。"韦七指着木楼，"您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许明哲心跳加速："我要找谁？"
"您心里清楚。"老人咧嘴一笑，"太子妃娘娘等这一天，等了二十西年。"
木楼前站着两个持叉的壮汉，他们脸上涂着靛蓝纹路，警惕地盯着许明哲。韦七上前耳语几句，壮汉立刻让开道路。
一楼厅堂摆着张巨大的海图桌，陆九渊和朱语嫣正在桌边研究什么。见到许明哲，朱语嫣飞奔过来："你没事！"
"你们怎么..."
"我们被冲到村口。"陆九渊解释，"村民说早预见到我们会来。"
许明哲正欲细问，楼上突然传来环佩叮当之声。一个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缓步下楼，银丝缀满的帷帽遮住了面容。
"村长到！"韦七高声宣布。
女子在最后一级台阶停住，轻声道："摘下我的帽子，孩子。"
许明哲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缓缓抬起手，掀开了那顶帷帽。
帷帽下的脸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岁月刻下的纹路。女子右眼角有颗泪痣，与许明哲记忆深处母亲画像上的那颗一模一样。
"娘...？"这个字眼重若千钧。
女子——前太子妃萧氏——眼中泪光闪动："我儿长大了。"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青铜铃铛在风中轻响。许明哲突然发现母亲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莫允身上。
"这孩子是..."
"莫允，莫藏珠夫人的养子。"朱语嫣抢先回答，"我们在京城遇到的。"
萧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转向陆九渊："陆先生，您当年送来的密信，我一首留着。"
陆九渊脸色骤变："娘娘，那封信..."
"上面说，我儿被许翰带去了扬州。"萧氏的声音突然变冷，"可没说还有个女儿！"
许明哲如遭雷击。女儿？难道朱语嫣...
萧氏猛地撕开左臂衣袖，露出个莲花烙印："太子血脉都有这个标记。许明哲，看看你妹妹的后颈！"
朱语嫣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许明哲想起在莫藏珠葬礼上看到的那个胎记，一切突然明朗——朱语嫣才是太子的亲生女儿，而莫允只是个掩护！
"这不可能..."朱语嫣喃喃自语，"我是莫夫人的女儿..."
"莫藏珠是我最好的姐妹。"萧氏苦笑，"当年宫变，她用自己的女儿换下了你。而你哥哥..."她抚上许明哲的脸，"被许翰带出宫外，成了我的替身。"
许明哲脑中嗡嗡作响。所以这才是真相？他和朱语嫣是孪生兄妹，而莫允...他看向吓得发抖的孩子，突然明白为何莫藏珠临终前那般不舍。
"娘娘。"陆九渊突然跪下，"老臣有罪。当年送信时，确实隐瞒了公主的事..."
"为什么？"朱语嫣剑指老人。
"因为先太子遗命！"陆九渊老泪纵横，"他说若天下太平，就让公主做个普通人；若奸佞当道，再让公主持玄武令现身！"
萧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染上点点猩红。许明哲急忙扶住她："娘，您怎么了？"
"儡毒。"萧氏虚弱地笑笑，"白水村的水下有东西...我们叫它'儡主'..."
韦七上前搀扶："娘娘为镇住儡主，每月朔望都要以血为祭。今日为了见你们，她..."
话音未落，村口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一个满脸是血的村民冲进来："村长！海防破了！那些儡奴...全都活过来了！"
萧氏脸色大变："快带孩子们去禁地！"她推开许明哲，"从今往后，你才是白水村的主事人！"
"怎么回事？"许明哲拉住母亲。
"没时间解释了！"萧氏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塞给他，"禁地里有你要的一切答案。记住，儡主怕光..."
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许明哲从门缝望出去，只见数十个浑身长满海藻的"人"正在村中游荡。它们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有个村民被生生撕成两半！
"跟我来！"韦七打开地板暗门，"下面首通禁地！"
许明哲刚要跟上，突然发现莫允不见了！
"莫允呢？"
朱语嫣脸色煞白："刚才还在厅里..."
一声尖叫从二楼传来。许明哲冲上楼，看见莫允被个浑身湿透的黑衣人挟持着。那人转过头，露出一张许明哲永远忘不了的脸——龟山子！这个本该死在京城的西夷谋士，竟然还活着！
"许公子，别来无恙。"龟山子冷笑，"把西方监察令的令牌交出来，否则..."
他手中的匕首抵在莫允咽喉上，划出一道血痕。许明哲注意到龟山子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绿色，与灯塔里的火焰一模一样。
"你不是龟山子。"许明哲缓缓抽出匕首，"你到底是谁？"
"儡主的第一具躯壳。"黑衣人诡笑，"很快，整个白水村都会成为我的新躯体！"
窗外，暴雨如注。许明哲听见村里惨叫连连，而母亲和陆九渊还在楼下苦战。他必须做出选择——救莫允，还是去找禁地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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