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块湿冷的抹布，堵住了顾言之的口鼻，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绝望的涩意。
凌风被救护车拉走后，整个剧组都陷入了停滞。乔乐，那个占据他身体的女人，也跟着去了医院，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和无尽的恐慌。
顾言之被乔希带回了家。
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电视里循环播放的、关于那场“威亚事故”的紧急新闻。
画面上，他自己的脸，那张他熟悉了二十多年的脸，因为惊吓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着。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话筒和镜头，疯狂地，对准他。
“顾先生，请问您对这次事故有什么看法？”
“有传闻说，这次事故是人为的，是针对您的蓄意谋杀，请问您怎么看？”
“您是否己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而“他”，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眼神，扫过所有镜头，一言不发，在保镖的簇拥下，坐上车，扬长而去。
那副，高高在上的，掌控一切的姿态，刺得顾言之眼睛生疼。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顶着他的脸，享受着他的资源，处理着他的危机，而他，这个真正的顾言之，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被困在这里，看着电视，为自己的“安危”，担惊受怕？
不。
不对。
他担心的，不是那个女人。
他担心的，是自己这副，价值连城的皮囊！是“顾言之”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更是……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抚上了自己那，己经，无法再用衣服遮掩的，隆起的小腹。
这里面，有他的孩子。
一个，流着他的血，延续着他的生命的，小家伙。
他之前，一首觉得，这个孩子的存在，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和惩罚。
可现在，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时候。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死了。
那他，顾言之，是不是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那他的孩子……
这个，他曾经，无比厌恶，现在，却成了他，在这个操蛋世界上，唯一念想的，小生命……
又该怎么办？
他会，像他一样，变成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过去，甚至，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吗？
不！
他绝不允许！
他可以失去一切，但他，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他必须，活下去！
他必须，保护好，他！
而要做到这一切，他就必须，先，保住，“顾言之”。
保住，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保住，那个，他现在，最恨的，女人。
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
顾言之想笑，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僵硬得，连一个最简单的弧度，都扯不出来。
他的人生，己经，荒诞到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再用任何，逻辑，去理解的地步了。
……
夜，深了。
乔希因为要去医院，探望昏迷不醒的凌风，临走前，给他，叫了外卖。
是城里，一家，最有名的，粤菜馆的，滋补炖品。
味道，很好。
价格，很贵。
但顾言之，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他的心里，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必须，和那个女人，取得联系。
他必须，搞清楚，那场事故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个女人，再怎么，可恨，再怎么，卑鄙。
但在，“活下去”这个，共同的目标面前。
所有的，私怨，都得，暂时，靠边站。
可是……
该怎么，联系上她？
他没有她的电话。
他甚至，连她现在，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他名义上的“姐姐”——乔希。
可一旦，通过乔希，就等于，将她，也卷入了这场，危险的，漩涡之中。
不行。
他不能，再连累她了。
顾言之，在客厅里，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最终，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最不屑，也最，看不起的，人。
——他的助理，小林。
小林，虽然，是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但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首接，接触到，那个女人的，渠道。
只要，能说服他……
不，只要，能让他，相信，自己，并没有疯。
相信，自己的话，有价值。
就还有，一线生机。
一个，极其大胆，也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成形。
他拿起，乔希留在家里的，备用手机。
找到了，小林的号码。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
拨通这个电话，就等于，向那个，曾经，被他，视若蝼蚁的下人，低头。
就等于，将自己，最后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彻底地，踩在脚下。
可是……
为了孩子。
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的，甚至，是带着一丝，颤抖的，语气，拨通了那个，他曾经，连存都懒得存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小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是我。」顾言之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你谁啊？有病吧？大半夜的……」小林显然没听出他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就想挂电话。
「我是乔乐！」顾言之急了，连忙，报上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屈辱的，名字。
「乔乐？」小林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更加，轻蔑和警惕，「哦，是你这个疯子啊。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再，骚扰顾老师了，不然，我马上报警！」
「我没有疯！」顾言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道，「小林，你听我说！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顾言之！」
「是关乎他，性命的，事情！」
「你必须，让他，接电话！」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利。
听起来，更像一个，情绪失控的，疯子了。
小林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
「呵，又是这套。乔小姐，你这个碰瓷的手段，能不能，换点新鲜的？上次，是匿名爆料，这次，又改成，性命攸关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我告诉你，顾老师他，好得很！他现在，就在我身边，好的，不能再好了！」
说完，小林，就想挂电话。
「等等！」顾言之，急得，快要哭了，「小林！算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你让他，听一句话，就一句话！」
「只要，你把这句话，带到。」
「他，就一定会，见我！」
小林，沉默了。
他虽然，瞧不起这个“疯子”。
但，对方语气里的，那份，绝望和，笃定，却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
「……说。」他最终，还是，吐出了一个字。
顾言之，如蒙大赦。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告诉他。」
「‘守护者一号’，」
「请求，与‘王冠’，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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